對於宜貴人的不自知,符長寧其實是很是不屑的,“我若想貶謫你,一道懿旨就足夠了。何至於什麼其他?”符長寧眼神裡充滿輕慢,“你的家庭若有不滿,讓他上達天聽,告訴陛下。再厲害些,籠絡了別人,逼得陛下廢除了我,那亦是你的能耐。但若你沒能將我壓垮、你父親並未能將我扳倒,那麼我並不介意,再給你們添添堵——或是你若在這後宮之中呆得堵心了,我恩准你,讓你父親將你接回家去,也省的在宮中受我磋磨,浪費了大好年華,如何?”
接回家?如何接回家?她是天家的妃嬪,這會兒不聲不響的讓人給接回家了,那還是會受尊重的人嗎?尤其是在世族,這是要逼死她啊。
符長寧不管那個。她說罷了,也不去看木木呆呆的宜貴人,索性笑了一笑,轉身就要進了內閣。
不想忽聽身後“噗通”一聲——是宜貴人跪下了。她跪伏在地,聲音顯得很冷靜,但那冷靜之中,卻又帶着意思不同尋常的顫抖。她面朝着地上,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和麪容,但仍能從她的聲音中,依稀分辨出容讓和退意,“……都是妾的錯。”她深吸了一口氣,顫聲說道,“都是妾的錯,妾……領娘娘的賞。”
說着,便深深地叩下一首。
早已轉過身的符長寧聽了這話,腳步一頓,側過頭,輕飄飄的一笑,並沒有搭理她,反倒是徑直就進了內裡。
留下宜貴人跪在大殿之中,不聲不響的。
不多時,待宜貴人回了寢殿,就着人將東西搬去了長信殿的垂絛館。入住了垂絛館以後,也沒去拜訪一宮主位的趙嬪,也沒有去見任何人,徑將大門兒一鎖,閉門謝客了。
對於宜貴人的不來拜訪,趙嬪是很不在乎這個的。她何必去痛打落水狗呢?自然有人會招呼她的。趙嬪覺得,她犯不上在這個時候交惡宜貴人。
趙嬪想得很對。
宜貴人搬去垂絛館的那日,孟明珠站在凌波館門口兒就看人笑話。她讓人撐着一把大傘,自己捏着扇子閒閒的扇了一扇又一扇,看着宜貴人的人往
來經過凌波館,笑盈盈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就看到宜貴人的小轎從這裡經過了。這人也沒跟宜貴人打聲招呼,定然瞧了半晌,方跟着身旁侍婢洗雲笑道,“瞧瞧,都不過是個區區貴人了,還敢這麼大派頭呢,也不知那垂絛館能不能裝下她那些人和東西呢?——當過妃的,氣派就是與別人不同。”說罷,拿扇子掩着嘴脣,“咯咯”嬌笑了起來。
洗雲諾諾不敢言語,一旁的滌雲卻笑道,“主子怕是忘了,垂絛館是咱們長信殿除了主殿以外,地界兒最廣的住處呢,哪裡會裝不下她貴人秩的東西和人呢。”
孟婕妤眯眼笑道,“是呢是呢,那垂絛館,很合襯了她的身份。”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孟婕妤孟明珠在這裡冷嘲熱諷,清脆囂張的笑聲就這麼順着風,飄到了那不遠處行過的轎中人耳中。跟在轎邊的秋遲握緊了拳頭,狠狠道,“真個小人得志——那人怎麼胡亂攀咬?”
秋霜將一根手指擋在嘴脣前面豎着,比了一個“噓”的姿勢,搖搖頭,不說話。
轎子裡頭的宜貴人閉上眼,沉沉吐了一口氣。
宜貴人黃婉容搬到了長信殿,卻並沒有去跟主位趙嬪問安。還是那一日,趙嬪請了長信殿住的人吃茶賞花,順帶也給宜貴人下了帖子。
宜貴人並沒有推拒的。
待到來的那天,姚貴人姚杏宛是第一個到來的,接着就是孟婕妤孟明珠和宋婕妤宋驚蟄雙雙攜手而來。宜貴人確實最末纔到。
幾人都在涼亭裡頭喝上了趙嬪家裡捎帶來的信陽毛尖兒,那邊兒纔有人通報——是宜貴人姍姍來遲了。
幾人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只有趙嬪仍在捧着一碗茶細品。聽了通傳,她放下茶盞,微微笑道,“着人傳來此處。”
“是。”來通傳的那名丫鬟應聲而退。
未過多大會兒,宜貴人就帶着一個侍婢嫋嫋而來了。
宜貴人身上穿的,仍舊是很好的織陽錦,她的下巴仍是微微擡着的,走路時也並不往兩旁斜
視。她足上蹬着拴着湖翠玉的壓腳的海水紋錦緞弓鞋,裙襬在她走動時幾是不動的,穩穩當當的迤邐在地面之上,半分塵色也不染。
宜貴人那眉目也生的很好看,秀眉秀眼的,薄脣微微抿起來,顯出一絲孤傲來。
看起來半分憔悴也沒有。
想要看宜貴人笑話的人,未免有些失望了。待宜貴人行至近前,她方給趙嬪盈盈行了一禮,那福禮端莊規矩,半分不適都沒有的樣子。
孟明珠在一旁酸她,“貴人的禮行的極是端正。”
宜貴人理都不想理她。若她想磋磨整治這口無遮攔逮着誰咬誰的孟明珠,真是有一萬種法子的。可是她並不想與這人一般見識,在宜貴人瞧起來,孟明珠不過是跳得比較高的跳蚤罷了,很擾人,但也吸不了誰的血。同這人置氣,很有失格調。
於是宜貴人只目光定然下視,不搭理孟明珠,只對着趙嬪口稱,“妾請趙嬪娘娘安。”
趙嬪脣口含了一絲笑意,微微笑着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新搬來的長信殿,可有不適之處嗎?”
這話問的好似十分關心體貼人,沒有半分毛病的,但宜貴人可聽出來了,這趙嬪的語氣是在將她踏踏實實的當做下位者。在宜貴人心中,趙嬪的輕視比孟明珠的跋扈更讓人來氣。
於是宜貴人垂着眼簾,身子不動的保持着福禮,淡聲說道,“尚可。”
真囂張啊!還“尚可”!孟明珠輕嘲出聲,便要開口。但再開口之前,卻被宋驚蟄拉住了。
宋驚蟄衝孟明珠搖了搖頭,牽頭起身給宜貴人行禮,“妾請貴人安。”
孟明珠沒起身,將頭偏到一邊,只做未見。
宜貴人對着宋驚蟄點了點頭,卻並沒有以孟明珠的動作爲忤。她也神色十分淡然的作沒見到孟明珠的失禮之處。
趙嬪這會兒叫了宜貴人起身。
她笑道,“你來的遲了,快來嘗一嘗這茶。是我爹爹特地從外帶入宮中的信陽毛尖兒,很新的茶,吃過了,口齒都帶着股子清新勁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