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白而孤寂,緩緩地飄入雲層,蒼穹上唯一的眼睛,似乎不忍看見人世間所有的爭奪和殘酷,閉上眼睛。
夜,瞬間深了,如濃稠的藥汁,最後一點光亮也被覆滅,只遺留淡淡的淒涼。
風,瘋狂捲過,地上的落葉飄然而起,在他們身後形成一股巨大的枯黃漩渦,如要把一切都吸進去,把夜色的暗和惑盡情展示。
月光下的蕭絕,如一座冷凝千百萬年的冰雕,五官線條分明而冷硬,挺拔頎長的背影冷然如霜,沉穩如山。看着南瑾的眼光,充滿了恨意和探究,整個人爆發出一股深沉得足以讓人色變的黑暗色彩。
胸膛中的那股憤怒,如一把錘子狠狠砸在骨頭上,鈍痛,卻極爲尖銳。黑色掩護下的黑眸迅速竄過殺意。
南瑾緩緩地走近,這是蕭絕第一次看見站起來的南瑾,白衣勝雪,添了三分飄逸,坐着的南瑾已是風華絕代,清貴無暇。
而站起來的南瑾,玉樹臨風,容色逼人。那一身白色,纖塵不染,似乎他的身上從未沾染過血腥。
他們都是活在鬥爭中的人,誰的手曾經乾淨過?
可有的人,就會用一身雪衣隱藏住自己的煞氣,看起來如此純粹和乾淨!
“你來做什麼?”蕭絕聲音冷酷而深沉,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如果不是最後的素養在支撐着他的理智,蕭絕的手已經搭上劍柄,隨時想要把南瑾碎屍萬段!
南瑾眉梢染冰,墨玉般的眸子折射出清冷而凌厲的光芒,眼光淡淡地從墳墓中調回,他本來有機會在墳墓中加一具屍體。
三年前就有此打算,最後卻又打住。
或許,冥冥之中,便是想要看見今天這一幕,讓蕭絕知道,流蘇她,依然還活着!
“南瑾來多謝王爺對小女的救命之恩!”南瑾溫和而疏離地說道。
蕭絕上下打量着風南瑾,琢磨着他的腿什麼時候好了?竟然能行走自如?在鳳城見他的時候,還是坐着輪椅,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一想到這,冷酷的男子臉色更顯得深沉和難測,銳利逼人的眼光似乎要緩慢地把南瑾凌遲。
“裝得真好!”蕭絕嗤笑。
南瑾笑而不答,靜靜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疑問,他知道,蕭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蕭絕冷笑,“風南瑾,明人不說暗話,本王問你,風蘇蘇到底是不是方流蘇?”
南瑾微微勾脣,淡淡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妻子叫風蘇蘇!”
蕭絕的拳頭微微握緊,發出咯咯的響聲,忍住如雪山崩裂般滾滾而來的雪浪,冷笑一聲,“風南瑾,別以爲你不說,本王就查不到,若風蘇蘇真是方流蘇,你自己想想你的下場!就算風家堡富可敵國,本王也定要你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南瑾眸光冷清如雪,溫潤的臉逼出三分霸氣和嘲笑,“我從不怕身敗名裂,也不會永世不得翻身!我只做我想做之事,想讓我不得翻身?就憑你?哼!還沒那本事!”
夜色中,一股危險的氣息從彼此身上緩緩地蔓延,多了一份執着,多一份殺氣。這是屬於雄性動物在爭奪伴侶時所激發出的鬥爭,摩拳擦掌,蓄勢待發,想要一擊即中,把對方置於死地!
南瑾眼光冷厲如刀,“當年方流蘇嫁給你,你又是如何對待她的?你讓她身敗名裂,被世人恥笑,一個女人所不能承受的羞辱,是王爺給她的,可疼惜過她,憐愛過她?如果當年你曾讓她知道,你很喜歡她,會呵護她一生,今天就不是這種難解的局面。這一切結果都是你一手造成,與人無尤,王爺何有想過自己過失?”
一股滔天駭浪般的海潮鋪天蓋地而來,夾着一座冰山,狠狠地砸在蕭絕的臉上,南瑾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風蘇蘇……
就是方流蘇!
以他冷漠的性子,又怎麼會對別的女人如此關懷,那嘲諷中帶着三分憐惜的口氣,讓蕭絕憤怒得幾乎毀滅一切。
他甚至生出一種野蠻的煞氣,想要把所有人都趕盡殺絕,一同下地獄去。
這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慾望!
“風南瑾!”他呼吸灼熱而低沉……怒氣滔天!
“好!好!好極了!”蕭絕怒極發笑,那如發狂般的笑聲,震驚棲息在樹梢的鳥兒,撲打着有力的翅膀,發出一種難耐的騷動。
沙啞淒厲的叫了一聲,似乎在責怪着他們吵到它們的好夢,飛向遠方,重新選一處棲息地,遠離兩個男人的紛爭,只留下三兩根翅膀,幽幽而下。
“風南瑾,你奪人妻,還理直氣壯?”過大的憤怒讓蕭絕的臉有少許扭曲,他咬牙切齒道:“你別忘了,方流蘇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王妃,就算她假死離開,就算她改名換姓,她還是蕭王妃,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你有什麼資格來和我爭取?從一開始你就輸了。”
“她,是我的!”
蕭絕的聲音憤怒而偏執,雙眸緊緊地凝着南瑾,如宣誓般,霸氣而專橫!
從一開始,風南瑾就失去立場,事情一爆發,三個人都會成被天下人恥笑!
蕭絕的心如被什麼撕扯着,又痛又恨,他這五年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整整五年,這麼多的日子,靠着和流蘇之間少得可憐的記憶,渡過每一天,他曾以爲,這輩子就這麼下去,再也不會找到陽光。
他天生就屬於黑暗!
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可現在卻發現,他的痛苦,他的悔恨都是別人精心佈置的一局棋。
流蘇她根本就沒有死!
她在別的男人懷裡,笑得幸福開心!
他兩次和她擦肩而過,流蘇她,曾經離他那麼近,一觸手便可觸摸。
而他卻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消失在眼前。
他的痛苦和悔恨,在她看來,是不是成了一場笑話?
方流蘇……
“啊……”蕭絕頭仰起,臉色憤恨得猙獰,忍無可忍地發出悲憤的咆哮,如受了傷的野獸,在夜間悲鳴。
聞者心顫!
南瑾的手微微一動,眉心微擰,是對是錯,已經無關緊要,蕭絕遲早得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能說的就這麼多。
他和蘇蘇的心結,還是讓他自己去面對爲好!
可前提是,他不能傷害了蘇蘇。
倏然寒光一閃,南瑾迅速閃過,蕭絕寶劍出鞘,夾着憤怒和悲傷的劍氣充滿殺氣,氣勢如虹地劈向南瑾。
“王爺……”林俊大驚,卻又不能阻止,否則他會被蕭絕的劍氣劈成千萬段。
蕭絕飛身而起,冷峻的眼,緊抿的脣,如索命閻羅般。兇橫而銳利的劍氣以一化千,密密麻麻地掃向南瑾。
劍氣橫掃千軍,彷彿上古的野獸,發出最沉重的嘶吼,激射出最強大的力量,男子冷峻五官狂飆殺氣,黑暗的王者之風強勁如山,不容忽視,身形如矯捷豹子,已到人劍合一的境界。
南瑾身無長刃,迅速從袖口落出一把摺扇。
手腕翻轉,摺扇橫掃,一道雪白的風刃橫掃,在中間化成千萬道風刃,直擊蕭絕的劍氣。
風刃劍氣半空相逢,黑白相容,頓時捲起一股塵土,渾厚的內力兩兩碰撞,只見他們身後的樹木轟然而斷,整個墓地如被暴風雨凌虐過一般,慘不忍睹,一片狼藉。
蕭絕重重一哼,臉上血腥之氣狂飆,魅眸露出嗜血而陰鷙的光芒,寶劍迅速收回,一個翻身,狠狠地砍下,寒芒森森,王者霸氣顯露無疑。
摺扇一合,手腕翻轉,袖箭冷然在手,腰間旋動,腳下轉了大圈,捲起漫天塵土,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凝聚成龍捲風。
南瑾眼光沉穩,不避不閃,猛然直迎而上。
隨着南瑾如長虹直擊蕭絕迎面而來的劍氣。
已經看不見蕭絕和南瑾的影子,黑色和白色完全融合在這股可怕的黑色漩渦之中。黑影翻動,在咆哮,發出氣壯山河的怒吼,它在瘋狂地滾動,如同十二級颱風來臨之際,那海上最彪悍的巨浪,捲起狂風陣陣,發出可怕的搏鬥之聲。
墓地……成了一片戰場!
林俊被這股狂風掃得簡直站不穩腳跟,這纔是真真正正的高手過招!
兩人武功勢均力敵,進行殊死搏鬥。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彩絕倫的打鬥,甚至看不清楚兩人的招數,只覺得那迎面而來的狂風,颳得他幾乎飛出。
太可怕了!
王爺和風南瑾的內力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如此一斗,定然是兩敗俱傷!
數,發出折斷的悲鳴!
枯葉,漫天捲起,狠狠地把兩人圍繞在中間。
猛然,一聲猛烈的掌聲相擊,沉重的聲音連地皮都在震動,似有斷裂的痕跡。
兩人身影迅速分離……
那團捲起的狂風不見了……
塵土瀰漫,枯葉飄飛,兩道霸氣的身影,冷然相對,沉穩地對望……
倏然一口鮮血從蕭絕口中噴出,蕭絕沉穩的眼光出現一抹難忍的痛苦,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被撕裂,林俊大驚,迅速上去扶着他,“王爺……”
南瑾腳步不穩,虎口震得發麻,一股鐵鏽般的腥甜之味涌上,他只覺得五臟六腑如被烈火焚燒一般。
身影一晃,脣角也溢出鮮血,血染白衣。
雙龍之鬥!
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