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寒夜

“沒事,沒事……”小多別過頭去擦了擦眼,轉過頭來,見憐月身體仍是虛弱,不忍她操心,心裡縱有委屈,仍是強笑道:“沒有欺負我,小姐,您不用多心。”

憐月見她不肯說,嘆了口氣,道:“你不用瞞我,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說到一半,她打量着眼前這間陌生而又簡陋的房間,想起一些事,突然自嘲地輕笑起來,直笑得眼中噙上淚,才默默地閉了眼。

小多看在眼裡,忍不住心裡跟着一陣難過,眼淚又掉了下來,上前勸解道:“小姐,好好的,你怎麼又說這個……”

說着,她不由想起先前小姐爲韓遼將軍送行,回來路上無緣無故丟失,自己被關,姐妹們陸續被尹炫夜送了人,如今小姐被找回來,卻是一身傷,又沒了孩子,聲音不禁有些哽咽,不忍再說下去,只得差開話道:“瞧我,這麼冷的天,差點忘了去領木碳。要是忘了,晚上咱們可就沒點的了,小姐,你再睡會兒,我去去就回。”

憐月點點頭,看她去了。

她心裡很清楚,有些事,小多沒有對她說。在她昏迷的這段日子裡,曾經有一段時間,她覺得身體好冷,一度凍得失去知覺,等她再有了一絲意識,卻是感覺極熱,熱得像是在夏天酷暑,卻被人按在熱水中蒸煮。

孩子沒了,她難過。不過她更難過,做爲孩子的父親,尹炫夜卻一點兒也不在乎!

痛過死過一次之後,她突然之間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好好的活着,忍氣吞聲不是辦法,只有自己變得夠強,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如果被人逼到絕處,纔想起來想要維護,那麼誰她也保護不住,所面對的只會是絕境,死路一條!

她不想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值得她尋死覓活。她要笑着活下去,至少她不孤單,身邊還有一個小多。以前在家時,整過她幾次,想叫她死!她還不是好好的活着。是了,她要笑着活下去,笑着看那些擺佈她的人如何自制!好好活着,日後,纔有機會看到他們後悔的一刻!

小多去了半晌,轉眼天色漸漸黑下,仍不見回。

憐月不見她回來,誰知一等,等到天黑,仍不見小多回來,她不禁有些擔心,怕小多出事,軟弱無力地倒下去,摔了一跤。

憐月怔了怔,突然有些想笑,自己這不爭氣地身子,躺了幾天,竟連路都不會走了。

坐在地上喘了一會兒,她再次掙扎,才勉強站了起來,直覺得頭重腳輕,四肢發軟,不由得當下又自嘲一番,吃力地走到桌前,找出棉襖裙子穿上,拄着擋門的棍子尋了出去。

院外白雪盈盈,不用掌燈,卻已將院落照得通亮。

藉着雪光照映,憐月一路蹣跚,踉踉嗆蹌地出了僻院,按着記憶中路線前去尋找。

凜凜寒風,夾帶着雪花一陣一陣颳起,迎面打來,將憐月凍得瑟瑟發抖,腳步,不自覺得隨着放慢許多,像不是她自己的,似有千斤重,每移動一步都是那樣異常艱難,困厄。

天冷得,地上都結了冰。

路過丁字岔口,憐月一個不小心,手中拄的棍子一滑,人頓時跌倒在地,棍子摔脫出了手。

遠遠有人看見不禁輕笑出聲,“呵呵……,你們快看,哪是誰,那麼笨?走路也不小心。”

“誰知道誰呀!快走快走,這麼冷的天,咱們快點回去暖和暖和。”

“哦,好,春兒,你慢點兒,可別像哪人一樣摔着。”

“放心,我沒那麼笨!”

伴隨着陣陣嘻笑聲遠去。憐月忽然覺得,心裡不是個滋味兒。

拼命爬起來,身子卻是一顫,差點再次跌倒,她連忙顫顫穩住,利用疼痛刺激自己,在心裡給自己打氣道:憐月你不能倒,小多還在等你,你要快點找到她,找不到她,你不能倒!不能倒!

重新拾起木棍,憐月打起精神朝下院,管事處走去……

此時,尹炫夜在暢春院晚如處用過晚飯,突然想出來走走。

晚如連忙喚丫頭取來斗篷,接過來親自給他披上,自己也加了一件大紅猩子斗篷。

出了門,二人沿着暢春院的迴廊慢慢散步,突然聽見有人小聲道:“魏嬤嬤真是……這麼冷的天,竟讓那小丫頭在雪地方里跪着,好狠的心啊。”

另一人嗤笑了一聲道,“這算什麼?你真是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有一次,她還拿紅箝烙小丫頭的嘴呢?”

“啊……”那人吃了一驚,有些不置信,“不是吧?”

“你不相信?!那好,咱們賭什麼?明天一早,我帶你去看人,到時候,你就知道老哥我騙不騙你。”

那人一時聽了,悶不吭聲。

就聽他又道:“兄弟,你進府不久。見你老實,老哥我提醒你一點,免得日後你吃虧。你要知道,嫁進咱們良王府的那些女子們,不管她是王妃,還是那些在暢春院住的夫人們,即便她是王妃,吩咐咱去辦個什麼事,將就將就,能糊弄過去就行,不用當真。”

“哦,怪不得呢……我聽說,那小丫頭原是服侍王妃的,魏嬤嬤怎麼還敢處置……”

二人對話說到這兒,如數落進尹炫夜的耳朵裡,原本望着遠方的目光一斂,突想到些什麼,皺了皺眉,忽地喝道:“傳管家過來!”

晚如一怔,身邊立刻有人去叫。

那原本站在私下聊天的兩個下人聽見尹炫夜聲音,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出來,跪下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