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盧毅和王昆鵬離開,盧老太太就在屋子裡坐臥不安的來回走動,時不時的看看牆上的表,心裡暗自唸叨着,論起來,倆人搭車過去,勸上一小會兒,也應該往回走了,再有個十幾分鍾,就到了吧?
結果,別說十幾分鍾,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見着個人影兒
聽外孫那意思,陳有順根本就是個地痞無賴,又在那小區住了很多年了,沒準也交下了幾個狐朋狗友,這萬一打起來,就孫子和外孫倆,那能佔了便宜嗎?
盧老太太就有些坐不住了,又暗自埋怨自己瞎急,咋就差這一天了?這麼多年閨女不也挺過來了嘛,她咋就不能等兒子兒媳回來了,商量過了,一家人一起去解決這事兒呢?
就這會兒她過去了,估計不但幫不了忙,還能成了孫子和外孫的拖累……
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快九點了,估計着兒子兒媳那邊酒席也快散了,咬咬牙,老太太拿起電話給盧剛撥了過去,結果,剛響一聲,房門打開,盧剛和寧英進來了。
“剛子!英子!”老太太一把扔下電話,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媽做了件大錯事兒,讓小毅和昆鵬去接你姐回來,結果這都將近兩個小時了,他們還沒回來,咱們快去看看吧。”
“媽,你先別急……”對於盧老太太的做法兒,盧剛心裡的確是不贊同的,但事兒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好說自家老孃什麼,悄悄瞄了眼寧英的表情,見她臉色中除了焦慮並沒有生氣和不滿,遂暗自鬆了口氣。
說真的,第一場婚姻把他傷的透透的,原本打算孤獨終老的,沒想到就遇到了寧英,這要是再因爲他姐的事兒沒處理好,鬧的一家子不痛快,他可真要頭大死了。
“你看我幹什麼?”留意到盧剛的小動作,寧英不滿的瞪他一眼,“我在你心裡是那麼小心眼兒的嗎?咱媽都急成那樣兒了,趕緊走吧!”
“唉唉唉……”連應幾聲,盧剛伸手去扶盧老太太,“媽,您在家也放不下心,咱們一起去,現在就走!”
“快走吧,別磨嘰了。”盧老太太氣得推一把兒子,她以前咋沒發現自家兒子是個粘糊性子呢?對她來說,都是火燒屁股的事兒了,他還在這兒嘀咕來嘀咕去,顧忌左顧忌右的!
往外走的空中,寧英又悄悄瞪了一眼盧剛,她看得出來,盧剛對她的過份顧忌使得婆婆不高興了,也的確,雖說老太太盼着兒媳婦進門,但是對於老太太來說,最重要的肯定是孫子,要是盧毅不同意,她還真進不了這個門我和。
她沒找着婆家的時候,就有人勸她,寧可找個窮點兒的,也別找個帶孩子的,後媽不好當,管,是心狠,不管,是失職,只要牽涉孩子利益的事兒,全得靠後站,瞧,這纔剛剛開始呢,她就已經體會到了。
當然,她並不是對於盧老太太的做法兒不滿意,相反,她完全理解盧老太太的心情,而且她非常慶幸的是,盧毅已經成年了,並且是個特別懂事兒的男孩子,她相信,就算他們做不到像親母子一樣,也絕對會比大多數繼母和繼子的關係要好。
至於說盧剛姐姐這事兒,盧剛早就和她說過了,當時聽了盧剛和盧芳的事兒,她並沒有插言,人家是親姐弟,箇中有多少誤會,都不是她一個外人可以置喙的。
或者待上多少年,她和盧剛真的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真正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纔可以坦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兒,不是她太慎重,而是她見多了太多的這類例子,把自己不當外人的參與意見,最終啊,鬧的自己裡外不是人。
“英子……”見寧英一直沉默着,盧老太太有些小心翼翼的拉住對方的手,一臉愧疚的道,“是媽想的不夠周全,別生媽的氣,好不好?”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的寧英趕緊笑着解釋:“媽,看您想哪兒去了,這事兒我哪會生氣?讓姐早些回來是應該的,而且,我也是做人女兒的,當然明白媽對女兒的心思。”
“哎……”盧老太太就長長嘆口氣,“是啊,她啊,兩次用刀子捅了我的心,第一次的時候,我就想着,權當沒這個女兒了,她愛生生,愛死死,都和我沒關係。
就咱們搬新家的時候,她突然出現了,剛子和我說了她騙剛子錢的事兒,我心裡啊,氣得要死要死的,也想着一定要避開她,堅決不讓她再上門鬧,她愛咋咋滴。
可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想要知道她到底過的怎麼樣,這話,我甚至都沒和剛子說過,所以,後來啊,她真的找上門來的時候,我嘴上說着訓斥的話,卻重新接受了她。
沒想到,她根本是上門來討債的,兒女債啊,她說我生了倆孩子,不能把好處全給一個,兒女應該平等,從小到大,她和剛子一樣爲這個家忙活,憑什麼我只顧着剛子?
還說以前的那個房子有她一個份兒,她爸不在了,我不能獨斷專行,她讓我把新房子分一半給她,不行,就把新房子折價的一半給她,或者,把新房子賣了,換兩套小些的房子,她一套,剛子一套。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生氣嗎?我都不明白她咋好意思說那些的,是,我養了兩個孩子,可是打小,剛子就比她聽話,讓她幹個活,她臉拉的老長,總是找各種理由。
剛子呢,每每放了學,都會第一時間回家幫我做家務,後來大點兒了,竟然能提前做好了飯,讓我下班回家就能吃到現成的。
知道做媽的在吃到兒女做的飯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又高興又難過啊,高興的是孩子懂事兒了,知道心疼人了,難過的是,做媽的沒本事讓孩子過上好日子,小小年紀就要承擔家務。
可是你姐就沒那個心思,她坦然的吃着剛子做的飯,還說什麼男孩子學會做飯的好處是,以後娶了媳婦會照顧人,媳婦不會跟着人家跑。
你說有那樣說自己親弟弟的嗎?剛子是個心憨的,也不和她計較,該怎麼着還是怎麼着,那個時候,左鄰右舍們就說,都說閨女是小棉襖,可我啊,絕對和人家倒過來,兒子纔是我的小棉襖。
果不然的,我還沒享着她的福呢,她就談對象了,你知道她長個什麼樣的嗎?比她大好多不說,還是個又懶又饞的,就他爸媽都不說他好的那麼個男人,她竟然就相中了!
媽不是嫌貧愛富的,可是,窮不要緊,你得努力啊,見天的躺被窩裡,天上就能往下掉餡餅喂嘴裡嗎?我這話跟她說,她半點兒聽不進去,最後偷了家裡的錢,和那男的跑了。
你說她心咋能那麼狠呢?她就沒想想,她把錢偷走了,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麼過?也是那時候,剛子不上學了,唉……”重重嘆一口氣,盧老太太抹抹眼角,“錢花完了,她回來了,說是要結婚,我堅決不讓,把她關在家裡,她把窗戶撬開,跑了。
這次倒是利索,賊從窗戶進來,把家裡值錢的東西拿了個乾乾淨淨,我直接找到她那個婆家去了,她不讓我進門還罵我,說不認識我,以後也不想見到我。
自己養的閨女,在婆家對自己親孃那樣,你說我這心能不涼透了嗎?氣頭上,我跟她說,有本事就再也別回家,別認我這個娘,她還真做到了。
開始的時候,我還盼着她能回來,後來,真的就不盼了,也不想再提到好了,結果,她再出現的時候,就跟我說要和剛子分房子,我怎麼可能讓了?
就那麼着,又大鬧了一場,她再次從我眼前消失了,沒想到,再次有她的消息,我還是控制不住的替她擔心,英子,我爲啥和你說這些,就是讓你清楚你姐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能接受,你就和她處,接受不了,大可以不搭理她,不必勉強你自己,媽我不是那種糊塗的,絕對不會逼着你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兒。
到她們住的地方,我也和昆鵬說了,先來湊合幾天,讓剛子幫忙留意一下租個小房子搬過去,最好能離咱家近一點兒,互相還有個關照。
當然,這是她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改了的前提下,要是還和以前一樣,媽也跟你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原諒她,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由着她的性子來。”
“媽,我明白您的意思……”寧英當然明白老太太這會兒和她說這些的緣由,今天是她第一天結婚,結果一過來就遇上這麼一攤子爛事兒,而偏生的,盧芳還是那麼一個人。
剛纔急,衝盧剛沒好臉色,只是一個母親的本能,這會兒在路上了,就又開始琢磨兒子的事兒,覺得愧對兒子兒媳婦了,做父母的啊,總是這樣,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都想兼顧到了,卻又生怕讓哪一個不高興了……
她家就她自己,不存在這個問題,但身邊的同學朋友同事,兄弟姐妹多的有的是,哪一個坐下了,都是各種抱怨和控訴,有的嘛,因爲重男輕女,有的嘛,因爲自家父母偏着哪一個,反正啊,她沒聽哪一個說,自家老爸老媽最偏着自己了,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如對自己好……
最初的時候,她也真的覺得天下父母都是偏心的,後來年紀大些了,見的事兒多了,也就明白過來了,每個人的心裡,自己都是獨一無二的,都希望父母把自己當成是最重要的,可是做爲父母,哪怕水端的再平,也難以讓每一個子女滿意了。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都是因爲誤讀,重男輕女的、偏心錢多的有能力子女的、或者偏心長的好看的子女的父母都有,但大多數,真的不是故意偏心哪一個的,對哪個都親,就算偏,一般也是偏那個過的不太如意的,希望能多幫一些。
就像現在的盧老太太,之前盧剛跟她說的時候,並沒有說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被姐姐欺負什麼的,只是說了盧芳私奔的事兒,以及後來回家要房子的事兒,而現在,因爲盧老太太的詳述,倒是讓寧英對於自己的選擇更加的肯定,這樣一個不計得失的男人,一定是顧家的,有責任心的!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時間就過的快了一些,車子停在盧芳所住的小區門口時,盧老太太有些傻眼,雖然是晚上,但是因爲路燈都亮着,她也能看清這兒是怎麼一個狀況,再怎麼想,她都沒想到女兒住的,竟然是這樣的地方……
她這會兒就不明白了,那個叫陳有順的,有什麼好牛氣的?!
所以說這當媽的啊,說的再明白,還是避不了的會覺得只有自家孩子纔是最好的,要知道,陳有順的這破房子,和盧家原本的房子是差不多的。
事情並不像盧老太太擔心的那樣。
屋子裡,盧芳正在勸着盧毅和王昆鵬離開,陳有順不在。
“媽……”看到突然進門的幾人,盧芳無措的起身,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她以爲,她媽和她弟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呢,所以,兒子和侄子怎麼勸,她都不跟着走。
她知道她媽是誠心讓她去的,但是她也相信,她媽那樣做,並不是多麼願意看到她,只不過是,不想讓她繼續受苦,想想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兒,她怎麼好意思接受她媽的好意?
“啪!”重重的一巴掌扇在盧芳的臉上,寧英驚的一哆嗦,趕緊上前拉住盧老太太,焦急的道,“媽,媽您這是幹啥,您這一路上,可是都在跟我念叨您有多惦念着姐呢。”
“知錯嗎?”伸手安撫的拍了拍兒媳婦的手,盧老太太看向淚眼朦朧看着她的女兒,“你當自己是功臣是吧?還要我們一起來請你?要不要備上轎子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