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急忙站起來打着圓場,可惜高巧參的高論弄得她頭暈腦漲,她再能說會道這時也不禁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話都不知如何組織纔好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怎麼收得回來?高巧參捅了一個天大的漏子,她的三言兩語是那樣蒼白無力,怎麼補得了這個洞。
怨氣不由自主地往勢老大夫婦和勢清明身上轉??安排的這一出怎麼不通知她一聲,早知如此,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組織今天的會面。
同樣急着緩和氛的還有勢清明,他端起了酒杯,熱情並誠懇地邀請黎家兄弟喝一杯。可這一次黎偉華與黎鳳德都不曾肯回應他。
“我看酒就不要再喝了。”黎鳳德淡淡地說了一句,一面將桌前的量杯往桌子裡推了一推。
黎偉華唯他的馬首是瞻,當即表示附和。
勢清明看了看桌上,帶來的四瓶酒才分掉一瓶。黎偉華和黎鳳德的酒量他在蘇州時見識過,都是喝一斤和玩似的量,今天一量杯的酒還未喝完就不願再喝,不用說是生了氣。勢清明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哥哥,爲什麼要將高巧參帶過來,說這些不着調的話,可別將成成好好的一門親事給攪黃了。上次自己明明在電話中與哥哥說得好好的,難道他忘記了,還是沒有能夠理會自己的真實意思?
他有些後悔,應當今天早點接兄嫂過來,當面再好好地談一談。
酒喝不下去,這是主人的責任。
勢清明索性拿起酒瓶將眼前的量杯倒滿,然後整杯舉起,非常誠懇地看着黎家人:“黎局長,偉華大哥,這杯酒我自己幹了,你們喝多少隨意。酒剛纔喝得快了些,那麼就先吃一點菜,孩子們的事咱們慢慢商量,總歸要商量出一個滿意的結果。”
局長夫人在旁邊插了一句:“罷了吧,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還商量些什麼?”雖然聲音不大,但此時的語氣已全然沒了之前的友好。
欣想就像她自己的孩子,如今被人看不起,心裡也不好受。
林雪有些訕訕的,求救般地看着李秋雲:“大姐,當時在蘇州咱們可都是說好的……”
“小妹,不錯,是說好的,可那都是你們夫婦說的,做不了勢成爸媽的主吧?勢成畢竟只是你們的侄子,一切還得他家人說了算。”李秋雲的臉上雖掛着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她的修養讓她無法高聲指責別人,再生氣也僅限於說一兩句難聽話。
林雪弄了個大紅臉。
勢清明此時站得也有些不尷不尬,怔了一怔,一口將酒給幹了,向黎偉華笑道:“大哥,我可幹了。”放下酒杯又忙着給大家佈菜,根本顧不上陣陣上涌的酒水帶給他的痛苦。
黎偉華見狀,有些過意不去,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卻被李秋雲瞪了一眼,酒杯又放下了。
他艱難地向勢清明笑了笑。
剛剛勢清明夫婦一直在努力阻止高巧參說話的表現他是看在眼中的,與李秋雲容易遷怒別人不同,他一向恩怨分明。不過,妻子氣得臉色都變了,他自然不能完全無視她的感受。
黎鳳德打着哈哈:“勢主任,我看今天這酒就不喝了,飯菜呢也已吃得差不多,我們都飽了,時間不早就告辭吧,有什麼事咱們下次再談。”一面說一面就要站起來。
“再坐一會兒,菜還沒有上齊呢,今天這飯店的菜實在是上得太慢了。”林雪急忙說道,手明眼快地上前攔住他,同時示意勢成去找服務員催一下菜。
今天這飯吃得真是不成樣子。
林雪的心裡堵得慌,卻又不知該責怪誰。
黎欣想也跟着勢成一起走了出來。
勢成媽與勢成奶奶不由自主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小丫頭還真是粘勢成。兩人居然會心地笑了。
剛出包間的門,欣想的眼淚就往下掉:“勢成,你回家與你爸媽是怎麼說的?你看你表叔叔講的這些話……我就那樣賤,非要跟着你。”
若不是飯店的走廊上不時有人經過,她便要放聲大哭了。
勢成急得手足無措:“欣兒,你別管我表叔,他的話只代表他自己,與我家人無關。我叔叔嬸嬸不是早就表過態了麼?你放心……”
“你也知道那只是叔叔嬸嬸,不是你的父母。”欣想搶白了一句。
她心中說不出的委屈,自己的父母想給他們買房子,這錯在哪裡?不錯,嬸嬸是提了房子彩禮,可沒一個字說是讓勢家人出,勢成的表叔激動些什麼。
這時有服務員經過,見她滿面淚水不禁多看幾眼,欣想怪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對着牆悄悄地抹去眼淚。
勢成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明白好好的事情爲什麼最後發展成了這樣。還有比欣想父母更好說話的父母嗎?還有比嬸嬸更加熱心的嬸嬸嗎?表叔叔講的那些話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代表了父母的想法,勢成不清楚,但有一點他明白,欣想家人是將表叔的意思當成自己父母的意思的,所以才生氣了。這怒火只怕不是那樣容易平息的,他該怎麼辦?
水果一上桌,欣想媽媽僅像徵性地用叉子吃了一口面前的哈密瓜,便拿起了自己的包,示意丈夫可以回家。
林雪臉上有些掛不住,本來大家都已經約好,今天無論如何得在南京過一晚,飯後到家裡坐一坐,晚上去夫子廟逛一逛,好好談談拉近感情。可現在由於勢成家人的表現,任憑她嘴皮說破,欣想媽媽都決不鬆口,一定要回家。
李秋雲不僅想自己要走,就是欣想也必須跟着她一起走。
欣想臉色頓時變了:“媽,我論文還沒寫好呢,再說下週還有面試……”
“論文不能回家寫呀,還面什麼試,你就沒工作,媽也養得起你。”李秋雲忿忿地說着,因爲是對女兒,所以她不必假以顏色。
這一下不僅是林雪變了臉色,就是勢成也變了臉色。
勢成的本意是利用今天晚上的時間與欣想好好談一談,先將她安撫好了,然後兩人再一起去勸準丈母孃和準丈人。可現在這樣一來,各個擊破的打算就要落空。不僅如此,欣想回家只怕得被她爸媽洗腦,她這樣單純柔弱的孩子,最後會聽父母的吧?
他心如刀絞,期期艾艾地跟着李秋雲母女的後面,眼巴巴地望着欣想,既不願放欣想回家,又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語。
欣想不是沒有回頭,只是每一次回頭都遭到李秋雲的阻止和責備。
“你就替媽媽爭點氣行不行?”李秋雲的眼神是恨鐵不成鋼的,嘴上說着話腳下的步子也邁得更快。如今的她猶如身後是萬丈深淵,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再走回頭路。
林雪穿着高跟鞋,跟在後面連跑帶溜,一面口中說着話,一面還得防備腳下的臺階,狼狽至極。
“欣想回頭一個人來南京多不讓人放心吶,讓勢成一起去吧,回來也能相互照應。”林雪建議道。
勢成感激地看着嬸嬸。
欣想媽媽與堂嬸異口同聲地拒絕了。
“不必啦,勢成還是留在這裡吧,他媽不是說難得見到兒子們,讓他們也好好敘一敘天倫。他媽媽行動不便,好好照顧着她吧。”欣想的堂嬸嬸輕言細語說道。
話是好話,但從堂嬸嬸口中說出來,又是那樣的語氣,聽着總讓人覺得不是滋味。
勢成傻傻地說:“上週剛回去看過她,沒事的,我和欣想可以下週再回去。”
堂嬸笑着沒有開口,只是加快了腳步。
林雪恨不得脫了鞋子,她是真的有些跟不上了。回頭看看,勢成媽和奶奶遠遠的站着,根本沒有到停車場送人家父母的意思。
她們今天一定很得意吧,這樣下了人家女方的面子。
林雪忽然這樣想到,腳下忽然沒有力氣了。自己只是勢成的嬸嬸,如此激動作什麼?
這會兒,欣想已被媽媽拉到了車旁邊,駕駛員已將車門開了,李秋雲不由分說,便將女兒塞進了車,勢成想和欣想說句話,她都不允許。
欣想坐在車上心痛如絞,勢成的表叔說的話真的太不上路了,難怪媽媽生氣,可是勢成有什麼錯呢?媽媽不該遷怒於勢成。她想下車,媽媽卻與堂嬸一人一邊,堵在門口。
現在這樣的情形,林雪再能說會道也不頂用了。她訕訕地站着,黯然無語。
與女人們這裡勢如冰火不同,男人們那裡還在客套地告別。勢生立今天的酒喝得正在興頭上,拉着人家欣想爸爸的手死都不放,一再地邀請他們有空到鄉下去釣野魚。欣想爸爸伸手不打笑臉人,爲了面子問題,只得站住腳又再聊了兩句。
見他有鬆動的痕跡,勢清明也不失時機地與黎鳳德套近乎。
黎鳳德是官場上走的人,當然明白酒後說得話一句也算不得數,所以面對勢家兄弟的邀請答應得十得熱乎,心中卻拿定主意以後不會再來。不僅自己不來,也不會讓堂弟來。
可嘆勢生立還以爲人家局長說的話肯定是真的,心裡高興得很,覺得今天的酒宴上自己家佔了上風,不僅給了黎家人一個下馬威,爲自己家爭了面子,而且現在因爲自己的能言善道將兩家關係處理得很好,可謂打了一巴掌,又給了一個甜棗,總之處處顯示的是勢家的威風。
李秋雲站在車前等了一會兒,見丈夫與堂兄猶自在與勢家人糾纏不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喊了一聲“老黎”。
兩位老黎都愣住了。
李秋雲沒有好聲氣:“黎偉華,你酒一喝多就糊塗了是吧,還不趕緊上車,客去主人安,你不想早點回家,勢成的爸媽還要早點回家呢。”
局長夫人也沒給局長留臉面,說出的話與李秋雲大同小異。
幸而有酒蓋面,兩位老黎面上的羞赫纔沒那樣明顯。
黎鳳德打着哈哈與衆人道別,轉身拉着欣想爸爸上了車。
站在車邊揮手告別,勢成看着低着頭一聲不吭的欣想,心如撕裂般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