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回南京路上的勢成與欣想不會想到,勢成媽媽這時候會給林雪和勢清明打電話,而勢成與欣想出於本能替嬸嬸的辯解,全都成了林雪的罪過。
“你可真是好本事,居然與我搶起兒子來,唆使我兒子回家要我的救命錢,你有良心嗎?”
勢成媽媽連哭帶罵的話,林雪雖然聽起來比較吃力,但意思全都聽明白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大家爲何要用“肺都氣炸了”來形容自己生氣,她現在就是肺都氣炸了,只覺得兩手發麻,兩耳發鳴,想要回兩句,但一看玻璃隔牆外人來人往的同事,又不得不忍下嘴邊的話。辦公室不隔音,說什麼外面人都能聽到,她不能不顧自己的形象,更重要的是她也罵不出勢成媽那樣難聽的話。
放下電話,呆坐了半晌,直到有下屬進來彙報工作,她才醒過神來。
簽完字,她的副手小李問:“林總,您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林雪苦笑:“不去了,和孩子們都約好了,你們玩得盡興一些。”
小李一走林雪卻更加難過,今天晚上她叫孩子們回來吃飯,本來是想借錢給勢成的,可被大嫂這一攪和,借錢的話她卻又不想提了。因爲被罵了還上趕着,賤就不談了,是不是真的承認她就是與大嫂在搶兒子?
臨下班時,勢清明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今天晚上有飯局,暫時回不了家,讓她自己回去。
“也別在家做了,出去吃吧,飯錢算我的。”
勢清明難得如此體貼,林雪卻沒法高興。偏偏勢清明又多了一句,更將她的無名火激了起來。
“錢的事你可別忘記給孩子們講,勢成不容易,咱們得幫他!”
林雪沒有好氣:“我是勢成的媽嗎?管他這麼多,他媽還以爲我要搶兒子呢。”
勢清明沒想到她忽然又變了卦,頓時也有點不快,卻還竭力保持着溫和的語氣:“又怎麼了?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我就不算數了,怎麼樣?”林雪聲音大了一些。外面辦公區已有不少人擡起頭往裡面看,可惜林雪沒有注意到。
勢清明也上了火:“隨便你吧!”
林雪懶得多講,“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她是招誰惹誰了?人人都拿她發火?
一口氣喝完桌上已經涼了的茶,心情總算平靜了一些。說歸說、氣歸氣,對孩子們還是不能爽約,不然不像個長輩的樣子。
勢成與欣想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點到達林雪單位,卻一直沒有上去。不是勢成不想上去,而是因爲欣想一直哭哭啼啼。他想不明白,這欣想今天怎麼也犯上與他媽那樣的毛病,怎麼勸也勸不好?
這時候,他居然情不自禁地拿林菲與欣想做起對比,至少在通情達理這一點上,欣想是比不上李菲的。他與李菲也曾經幾次談過他的母親,李菲一直都是抱着無限同情的心,再三地讓勢成要孝順媽媽,因爲媽媽活得實在太不容易。可欣想呢?作爲他的女朋友未必不知道媽媽的事,卻再三再四地在他跟前嘮叼着媽媽的不是,難道她不能寬容一些?
女人的心思男人猜不着,在勢成計較着欣想的小缺點時,欣想卻在想着怎樣與勢成分手!
畢業後這半年,欣想看到了勢成家的許多不足之處,也無數次打起退堂鼓,每一次的遲疑就是她情感的減少,到現在再回頭看時,她驚訝的發現,原來勢成和勢成的家人竟有那麼讓她無法忍受的地方。勢成忙於工作不理她,這個她可以理解;勢成家沒有錢替她們買房,她也可以理解,但勢成的媽媽爲什麼總要這樣說她和她的家人?她賤,那是因爲她愛着勢成,可她的父母不賤。
勢成媽媽今天的表現,壓斷了欣想內心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終於意識到,她沒有辦法與那樣的女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一天、一個小時都不能。因此她想要撤離了。可是,與勢成這麼多年的感情,分手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而且也有一絲離別的傷感,所以才這樣傷心。
林雪下班的時候,欣想已經不哭了,但紅紅的眼睛卻讓林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怎麼了?”她的問話沒有指定對象,視線也一直在兩個孩子臉上打轉。其實聰明如她,就算不問也猜到了三兩分原因,一定與勢成的媽媽有關。
勢成哭喪着臉:“我媽有時候說話不注意,傷了欣想的心,但她也不是故意的。”
林雪看着欣想,欣想卻低下了頭。
林雪的怒火一下子就騰上了頭頂,她伸手摟住欣想:“哭什麼?受了氣一個人憋着委屈有什麼用?有不滿就說出來,對有些人咱們就不必客氣。你越講道理,她越以爲你好欺負呢!”
她也確實氣急了,不然不會當着勢成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欣想驚訝地看着她,不知道爲什麼嬸嬸比自己還要生氣,伸手握住了嬸嬸的手,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喉嚨中卻打着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勢成比欣想聰明,一下子猜到了原因:“嬸嬸,是不是我媽給你說了什麼?”
林雪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反問:“勢成,你說嬸嬸這些年對你如何?”
勢成能說出什麼不好?何況他現在萬分巴結嬸嬸,指望她能平復欣想的心情,不要像這樣一言不發。讚美之詞更是源源不斷,多得林雪都沒有耐心全部聽完,只得打斷他。
“別和我講這些虛的,我只問你一點,我對你這樣好是不是有什麼私心,想要將留在身邊作自己的兒子或是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她咧嘴一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正在開車的勢成心中吃了一驚,差點將車撞到旁邊騎自行車的人,好不容易纔穩住心神。
“嬸嬸,我知道我媽不會說話,您別生她的氣好嗎?”勢成可憐巴巴,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給嬸嬸磕個頭,只求她能諒解。
林雪卻被剛纔那一幕給一嚇,心有餘悸,不敢再多講什麼,只是讓他將車先開回家再說。
這一天晚上林雪在家給三人下的麪條,菜是從小區門口買的現成滷菜。她再生氣也不能讓兩個孩子餓着肚子回家,更讓她擔心的是,欣想一直一言不發。性子柔順的孩子一旦如此沉默,肯定是在心中考慮着什麼事。林雪很擔心,欣想不會做出什麼糊塗的事吧?
“我要回家了。”端起飯碗,欣想忽然說道,這是她從老家回來說的第一句話。
林雪誤會了她的意思:“吃完了再回去,餓着肚子對身體不好,而且一會兒嬸嬸還有話要和你講。”
欣想搖搖頭:“嬸嬸要講的話,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講了。多謝嬸嬸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如果沒有您大約我不可能在南京留這麼久,謝謝您了。”
這樣奇怪的話,令林雪心更不踏實:“你說什麼呢?欣欣,咱們都是一家人,別說這些生份的話。嬸嬸知道你是委屈的,可有什麼辦法?勢成也不想讓你受委屈的,是吧?”她給勢成遞了個眼色。
勢成會意,趕緊站起來檢討了一番自己,同時也爲自己的媽媽道歉,不過每一次他最後拖出的那些“我媽也不是故意的,她是腦子受傷了,不會講話,你別計較”之類的話卻是一個不完美的尾,不要說欣想懷疑他道歉的誠意,就是林雪也不滿意的。
欣想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是你媽,我不會與她計較。爲了我,勢成你也受了委屈。我累了,想回蘇州,這對我們都好。”
勢成吃了一驚,聲音忽然大了:“你說什麼?”
欣想哭了。
勢成將碗一推,站起身:“不行,我不同意分手。欣想,你答應給我三個月的時間,現在三個月還沒到,而且你也看到我是在努力的。爲什麼還要分手?你不能這樣說話不算話,是不是你媽媽逼你了?”
這句話讓欣想的怒火衝了上來:“我媽沒有說什麼,你不要有什麼事就推到我媽身上。是我想要分手,我已經受夠了,好嗎?”
林雪也很意外,沒想到欣想居然會在這時候與勢成提出分手。挽留嗎?從勢家媳婦的角度出發,這確實是她該做的事。但是,林雪在心裡問自己,如果欣想是自己的女兒,能否讓她嫁給勢成?答案是否定的,這些年勢家媳婦的經歷,讓林雪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如果不是爲了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爲了不讓父母失望,她早就已經離開勢清明。現在的欣想,與當青澀的自己何其相似,難得的是小姑娘現在知道後悔,她難道不該推她離開火炕?
所以,林雪沒有開口,而是在欣想的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想好了?”
欣想拼命地點頭,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掉個不停。與勢成的煩燥不安不同,現在她非常冷靜。
林雪笑道:“好吧,明天你就回你爸媽身邊去。”
勢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這是嬸嬸說的話嗎?是那個將她當成兒子、疼愛有加的嬸嬸?原來她也不肯再幫他了!
勢成忽然哭了:“嬸嬸,我不和欣想分手,你知道我是愛她的,幫我勸勸她吧!”
“你愛她,可你拿什麼來愛她?”林雪反問,“是讓她每次都這樣在老家受了委屈回來?還是讓她每天都孤燈等到半夜?勢成,既然不能給欣想想要的生活,爲何不放她一條生路?難道你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更加幸福?”
勢成的心被重重地一擊,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勢清明的電話卻在這時打了回來,而且打的是勢成的手機。
“怎麼回事?你嬸嬸不在家嗎?一直不接電話!”勢清明的話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是興奮。。
勢成頓時哭出聲來:“叔叔,您什麼時候回來?欣想要和我分手了。”
“什麼分手?”電話那頭的勢清明滿不在乎地笑着,“知道嗎?剛剛欣想爸爸給我打電話了,邀請咱們一家元旦到蘇州玩去,說要商量你的婚事啊,傻小子。”
勢成聽得心中一喜:“什麼?”可是回頭看看還在流淚的欣想,心卻又沉進谷底,“是真的,叔叔,欣想要和我分手,你快回來幫我勸一勸。”
勢清明掛了電話。酒精的作用讓他不太相信剛纔聽到的事情,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卻又實實在在地提醒着他。
不行,得要趕緊回家,不然他剛剛纔答應了欣想爸爸的事又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