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雲忽然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往樓梯那邊跑,黎偉華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你不會真要上樓將他們分開吧?”他不由自主地問。
她怒氣衝衝:“一分鐘,不,一秒鐘我都不能讓欣想和那個小混蛋單獨在一起,我生的女兒我要對她負責,與其看着她以後痛不欲生地活着,不如現在就讓她恨我這個不講情理的母親。”
黎偉華一把抱住近似瘋狂的妻子:“秋雲,這不是辦法,難道以前沒有關過她嗎?她還不是溜到南京去了?看是看不住的。”
李秋雲心頭一涼:“那怎麼辦?”
黎偉華苦笑,他如果有辦法還能任由女兒呆在南京不回來?可是,這種泄氣話又不能直截講出來,只能說道:“你別急嘛,咱們慢慢商量。”
“再商量黃花菜都黃了!”李秋雲沒有好氣,“我不管了,今天非要讓他們做個了斷,這樣拖下去總有一天會將女兒拖垮。”
黎偉華攔着妻子:“這一次,先讓女兒自己做選擇吧!”
因爲怕妻子生氣,這話說得有些艱難,卻是他的真心話。下午與女兒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答應過女兒,不管她將來選擇怎樣的人生路,他都會舉雙手贊成。
李秋雲用手推搡着攔在面前的丈夫,但哪裡能夠推得開?他就像一座鐵塔一樣,氣得李秋雲捏起拳頭狠狠地向他捶過去,黎偉華也不躲讓,任由她打着。
一下、兩下……數十下之後,李秋雲卻忽然哭了。
“我真的要被你們氣死了。”她從未如此軟弱。
黎偉華安撫着她的情緒:“你不要着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讓他們多呆一個小時少呆一個小時沒有什麼關係,也不會對事情有實質影響。”
李秋雲半倒在沙發上無聲的哭泣,往事如同走馬燈在她腦海中不住盤旋,心已被割成了碎片。
善良是做人的基本原則,她從父母那裡繼承下這個美德,又將這個美德毫不走樣地傳給了女兒,並且用言行鼓勵着女兒的每一次善舉。當女兒將買冰棍的錢省下來給乞丐的時候,他們夫婦誇獎了她;當女兒將壓歲錢寄給山區孩子的時候,他們夫婦還是誇獎了她;上高中時,同班同學的山地車被偷了,嚇得不敢回家,女兒居然就將五千多塊的新山地車送給了人家,從此自己走路上學。這件事有些過份,但在聽了女兒的解釋後,他們夫婦也只有些許的埋怨,而沒有嚴厲責備。
助人爲樂是美德,扶弱濟貧是善舉,這個李秋雲從來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可是他們在將女兒培養成一個好人的時候,卻忘記了教會她如何應對惡人,以至涉事未深的女兒被勢成輕而易舉的騙到手,上了他家的賊船。這個責任是誰的?勢成家都是些什麼人?除了林雪,一個個都是千年難遇的極品,女兒到他家只怕最後骨頭渣子都要被吃沒了的!
李秋雲肝腸欲斷,就算她死了,也不能讓女兒嫁到這種人家去!
門鈴就在這時響了,牆上的對話視頻中出現的是勢家人的身影。李秋雲渾身上下忽然充滿了力量,猛地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像個要保護孩子的老母雞,隨時準備着去戰鬥。
黎偉華叮囑着妻子,與勢家人有話好好講,儘量別發脾氣,一切以解決問題爲根本。
李秋雲根本不搭理他,心中盤算了無數個念頭,都只爲一個目的,讓勢成早點從自己家中滾出去,而且是永遠不要再來。
門一開,勢老太太的哭聲就撲天搶地地傳了進來:“成成,我的大孫子,你沒事吧?奶奶要急死啦!你快出來呀,跟奶奶回家!”
黎偉華已經走到門外,卻差點又被老太太的架式給嚇了回來,除了電視上偶然看到,他就沒有見過如此悲痛欲絕的農村老太太。
李秋雲怒火中燒。
現在夜闌人靜,勢成奶奶偏唱這一出,滿嘴裡莫名其妙的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家將勢成扣住不放,人家找上門來要人的呢!這是生怕鄰居們不知道她家有事,還是想造成木已成舟的局面,好讓她家就範?
她剛想衝出去與老太太理論,倒已經有人開了口。
“媽,勢成沒事,你別哭成嗎?我們來打攪欣想家已經不好意思了,您這樣我和林雪的臉都沒地擱了。”
是勢成的叔叔,語氣很衝。
老太太像是忽然關住電源似地,沒了聲息。
李秋雲鬆了口氣,又跌坐在沙發上。
老太太拎起衣角擦着眼淚,一面嘆着氣一面往門裡走。黎偉華趕緊陪着笑彎腰拿出拖鞋弟給她太,她卻隨手一撥,看也不看一眼,黎偉華倒愣在當地。勢清明趕緊一伸手拉着老孃的袖子將她拽回來,示意她先換上鞋。
老太太氣惱地一瞪兒子:“拉什麼拉,找孫子要緊。”
言下之意分明怪黎偉華沒有眼色,這種時候還用換鞋嗎?
黎偉華有點尷尬,訕訕地笑着:“不換就不換吧。”
其實黎家換鞋子倒不是純粹爲了保護地板,而是家裡裝了地暖,換上軟鞋腳底能感受到地板的溫度,舒服一點。
林雪從後面伸出手來,接過鞋往老太太腳下一扔:“媽,我們剛剛走半天,鞋底髒都髒死了。而且勢成肯定在樓上,不換鞋不好上去的。”她倒有些先見之明。
黎偉華趕緊做證:“是在上面呢,兩人在談心呢,我叫他們下來?”
老太太這纔在凳子上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解着自己的鞋帶。
“不用不用。”林雪趕緊笑道,又滿臉歉意,“大哥,讓你們操心了,我也是實在急得實在沒辦法了,蘇州人生地不熟的,只好給你們打電話,不好意思啊。”
黎偉華理解地笑笑:“沒事,就算朋友也該幫着去找一找,孩子沒事。”他招呼着大家進門。
勢清明夫婦萬分感激,說了若干道謝的話。李秋雲在客廳等得不耐煩,一連咳嗽了好幾聲。黎偉華只得將人帶進客成,只見李秋雲依舊坐在沙發上,身子紋絲不動。
這也太沒禮貌了!
黎偉華暗自嘆了口氣,可妻子正在氣頭上,就等着個發火的由頭呢,又不能多說什麼,只能笑道:“秋雲,你看誰來了?”
李秋雲卻依舊沒有歡迎的表示。
“她今天累了。”黎偉華解釋了一句。
林雪知道今天李秋雲今天不是累了,而是氣着了,飯店中那種精彩狗血的場面,正常人都會被氣得夠嗆。明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機會,林雪卻還得硬着頭皮上前,一筆寫不出兩個勢,老大家做下的孽也只有她來設法彌補。
李秋雲這種脾氣的人林雪瞭解,只要讓她發泄一下,很快就會煙消雲散的。所以,林雪已做好充足準備,先是滿臉堆笑地走過來,親熱地叫了一聲大姐,坐下來便是道歉感謝、感謝道歉。同樣的話翻來覆去說了若干遍,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李秋雲因爲對勢家人的痛恨,連帶着對林雪也有了不滿,如果不是林雪滿嘴好話,自己哪會錯誤地將勢家當成好人家,任由女兒與勢成戀愛下去?今天那個小混蛋能到家裡來也是拜林雪所賜,如果不是她又哭又求地屢次三番打電話過來,自己怎麼會鬼迷心竅地就聽了女兒的話一起出去找勢成。現在好了,瘟神是找到了,可怎麼送走?
她肚腸寸斷,林雪的語言再動聽,聽在她的耳中也如同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刺着她的心,鮮血淋漓。
“小妹,什麼話都別講。我這裡謝謝你,趕緊將勢成帶走吧!”李秋雲雙手合十,作了個祈求的動作。
林雪臉一紅:“好的呀,我聽大姐的,那有什麼事咱們以後再聯繫!”識相地站起來,又向勢清明使了個眼色。
李秋雲有心要講還聯繫什麼,可看着林雪那吟吟的笑臉和抱歉的眼神,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的教養讓她無法做出讓一個曾經情投意合的姐妹當場下不了臺的事!
勢清明也是會察言觀色的主,而且更懂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因此並未磨蹭,很爽快地站起來與黎偉華道別。男人之間沒有那麼多小心眼,所以更好交流。
勢成奶奶卻不甘心,暗暗捅了一下媳婦:“小兩口在談心,是不是又和好了?咱們也該問一問,怎麼就這樣帶孩子回去?”
聲音雖小,李秋雲卻聽得真真切切的,頓時火冒三丈:“和好?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我女兒不瞎不聾也不笨,不會回來了再回去。如果她再和勢成在一起,不用勢成去尋死,我去尋死!嚇人誰不會?”
她的目光挑釁一樣在勢家人臉上滑過一遍,只要誰開口反駁她一句,她就立即有了發火的由頭,正好與勢家人一拍兩散。可是沒想到勢家人都得啞口無言,只得訕訕地看着她笑着。李秋雲有種奮力揮拳卻打空了的懊惱。
黎偉華勸着妻子:“秋雲,你冷靜一點。”
李秋雲情緒更加激動:“我是要冷靜冷靜的。”她站起來,走到樓梯口衝着上面喊,“勢成,你家人來了,趕緊回家!”
她已經做好準備,如果三聲之後勢成還賴在上面,就別怪她不給情面了,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
可是,再次出人意料的,樓上書房的門打開了,勢成慢慢地走出來,轉身帶上門,然後才下樓梯。
李秋雲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細看勢成,眼神飄忽,滿臉委屈和傷心,一步一挪好像走向刑場的感覺。
李秋雲忽然發現不對勁,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升起,視線釘在了勢成身上:“欣想呢?”
勢成衝着她嘴一咧笑了:“阿姨,您現在可以放心了,欣想不會跟我走。”話未說完,笑卻成哭。他腳下打滑,彷彿隨時會摔倒的樣子。
李秋雲再次問道:“欣想呢?”
“她沒事。”勢成揮了揮手,難過得不能自己。
李秋雲忽然想起了前幾天看到的新聞,一個山區女婿因爲與岳父岳母的反對,將妻子一家人從老到小殺得乾乾淨淨。勢成他不會也因愛成恨,對自己的女兒下毒手吧?
她的腿有些發軟,顫着聲音衝着樓上喊:“欣兒,欣欣。”
可是樓上沒有人回答,卻將樓下客廳中的人全部叫了過來。
“你怎麼了,秋雲?”黎偉華過來扶住往下倒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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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雲無力地指了一下樓上,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