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成爸爸喝了杯茶就回老家了。
站在勢成家的客廳裡,李菲像個指揮官,指點勢成如何佈局傢俱。其實勢成只添置了一張牀而矣,但在李菲的指揮下,卻弄得勢成跟搬家一樣。好在有送傢俱的兩個人在,給人家一人五十塊錢,人家很樂意幫忙。
李菲的理由充分得很,爲什麼不將南邊另一間大點的房間給阿姨住?北邊房間冬天多冷吶?又沒有空調沒有電視,長夜漫漫如何渡過?阿姨就算住一天也得讓她住得舒服,生兒子不就是爲了老來有靠?
這頭頭是道的話,說得程玉玲開心極了。她本來還不大想住到南邊房間去,怕兒子生氣,但李菲與她悄悄一說理由之後,她卻非住到南邊房不可了。
“頂好將家裡的擺設全都變換一下,不然勢成一回家就看到熟悉的一切,想到欣想心裡多難過!”
程玉玲不得不誇李菲真是善解人意,考慮得實在太周道。
勢成不知道如何給她們解釋,南邊這間房不能動,因爲這是欣想的更衣室。裡面東西不多,放置了兩個簡易衣櫥、一個包架、一個鞋櫃和個很大的穿衣鏡,但欣想所有的鞋、包、衣物全都分門別類的堆放在這裡,弄亂了欣想要生氣。
他不講還好,一講程玉玲更不肯讓步。
“她都不要你了,你還怕她生氣,我要你就將她的東西全扔到大街上。”
這話如同一把刀,刺得勢成的心在滴血。
送牀的工人有些着急,問李菲:“你們家到底怎麼搬?我們還有事吶。”他們想當然地將她當成了女主人。
李菲卻不自己作主,而是尊敬地問勢成媽:“阿姨,您看怎麼辦?”
程玉玲當然聽她的:“牀放大房間,將裡面東西搬到北邊小房間,我在這裡一天這裡就是我做主。”
命令一下,工人們立即行動起來。勢成想要阻止,但一張嘴一雙手,阻止得了這個,拉不了那個,最後只能放棄,一個人坐在客廳中生悶氣。
簡易櫃子要將東西拿出來才能搬動,不然要散架。李菲有辦法,將包裝牀板的硬紙盒子鋪在地上,將衣裳連衣架拿出來堆在上面,至於鞋包更簡單了,都用不着墊東西,直接放到客廳的地上。
程玉玲這一次算開了眼界,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擁有這麼多東西。包就有十來個,大大小小五顏六色,有皮有革也有布的;鞋子更多,堆了一地,勢成媽看了一下,光冬天的靴子就有兩三雙。衣裳就不用說了,堆在地上像座小山一樣。
她對着兒子嘖嘴:“怪道你老是講錢不夠用,這種花法錢再多也不夠啊!”
勢成忍不住替前女友辯解:“這些都是人家爸媽買的,你兒子一件都買不起!”
程玉玲根本不相信兒子的話。
勢成無奈地指着地上那個不起眼的布包:“那是她爸從國外帶回來的限量版,這一個就兩萬多塊。”
程玉玲與李菲情不自禁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天吶,人家也是女人,可過的是什麼日子,再看看自己,衣裳都很少有三位數的,更別提手包了。
事實上,由於與父母鬧了一段時間的矛盾,欣想還有許多衣物沒從家裡拿來,幾件新衣裳也是入冬前回家的那次,母女倆和好如初,欣想媽上街給女兒買的。
李菲捧着欣想的首飾盒出來,放在勢成跟前,讓他看好了。又悄悄給勢成媽打眼色,壓低了聲音:“也太不小心了,就放在架子上,不是我看着,那兩個人從中間拿走一兩樣輕而易舉。”
這句話成功地將程玉玲的怨氣引了出來:“人家有錢,不在乎這點東西。”
口裡說着話,心中卻好奇,程玉玲忍不住讓李菲打開給她看看,到底是些什麼寶貝在裡面,以至於欣想絲毫不放在心上。幾根項鍊、一個玉鐲、兩個玉佩和幾對耳環,與一般小姑娘的飾品差不多,差別還是在價格上。
“又是她媽給她買的?”程玉玲看着兒子。
勢成不耐煩:“不然你以爲呢?我有錢嗎?”
李菲拎起一對耳環:“這個我也有一對。還以爲有錢人家的女兒用的都是真的,沒想到也戴一二百塊錢的假貨呀。”
程玉玲情不自禁地又看了兒子一眼。
勢成臉色很不好看,從李菲手上搶過來往首飾盒裡一扔,啪地關上,拿着進了房間,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所有這些東西中,只有這付耳環是勢成送給欣想的生日禮物。當時他手中只有三百多塊錢,猶豫了很久下了很大決心纔買下來。欣想拿到之後,感動得熱淚盈眶,告訴勢成東西不在於貴賤而在於心,直到現在,這對耳環還是欣想的最愛之物,隔三岔五便要拿出來戴的。
兒子這種不禮貌的行爲讓程玉玲十分過意不去,對着李菲再三道歉。李菲反而安慰起她,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是我太不注意,勢成現在心情正難受,不該將欣想的東西拿出來。”
她的檢討讓程玉玲更加感動,這姑娘怎麼就這樣通情達理呢!真是越看越喜歡。
勢成撒手不管,倒讓李菲可以放開手腳來幹了,程玉玲對她的每一個決定都舉雙手支持。兩個小時後,勢成走出房間差點嚇了一大跳,這還是他的家嗎?客廳、餐廳傢俱的位置全部挪動過了。李菲已經脫了外套,一趟一趟地往小房運欣想的東西,看到勢成,嫣然一笑,倒讓勢成有點不好意思。
她忙得這樣滿頭大汗,是爲了誰?
程玉玲踅到兒子身邊:“你多少也幫菲兒一點忙,看將她忙得,連手機響了都沒空接。”
李菲笑道:“不用的,阿姨,就快好了。”
勢成沒精打采地過來:“你放着吧,回頭我來整理。”
“男人哪會做這些!”李菲嬌嗔地看了他一眼。
勢成心中有點堵,但也不得不佩服李菲的能幹。南邊房間已經整理好了,就剩下欣想的這點的東西。雖然細碎靈散,李菲居然絲毫不亂地全都歸了原位,就算勢成再挑剔,也說不出一點不好。只是,由於地方太小,穿衣鏡和穿衣凳沒法再像原來一樣擺進來了。
“阿姨說就放在她的房間吧,反正欣想也不會再用了。”
勢成咬了一下嘴脣,沒有開口。
鏡子無所謂,超市裡的便宜貨,但穿衣凳是勢成這輩子買給欣想的最貴的東西,式樣是仿照欣想在家用的那個買的,二千塊,幾乎是他原單位一個月的工資。當時勢成一門心思要欣想留下與他同居,所以再貴也捨得。其實勢成不知道,這個凳子的價格不及欣想家的十分之一。
李菲小心地看着他的臉色:“要不,我和阿姨講一下,還搬到這裡來?”
“算了!”勢成一揮手,“欣想大概是真的不會再用了。”
李菲笑靨如花:“聽你的。”
勢成心中說不出什麼感覺,只能苦笑。
這叫聽他的麼?
“哎呀,不好!”
李菲忽然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勢成就聽見廚房裡一聲巨響,然後是李菲的慘叫。勢成嚇了一大跳,急忙跑過去。只見煤氣竈上的火已經滅了,粥溢得到處都是,地上躺着個鍋蓋,李菲正握着自己的手站在當間,一幅要哭不哭的樣子。
“沒燙着吧?”勢成本能地問道,過來拉着她的手查看。
李菲含着眼淚:“沒事。”手背上紅了一大塊,衣裳袖子也溼了。
勢成將她的袖子捋上去,還好冬天穿的衣裳多,沒有燙得很厲害。
程玉玲也過來了,見此情形心痛不已:“到醫院看一下。”
李菲搖着頭,一臉歉意:“阿姨,不好意思啊,煮個粥都沒煮好。”
“怎麼能怪你!”程玉玲十分通情達理,“你那麼多的事要做,顧不過來嘛。粥沒事,讓勢成倒了重煮好了。你坐下歇歇。”又看着兒子,“去拿點牙膏給菲兒擦一下嘛,木頭一樣。”
勢成經這一提醒,纔想了起來。牙膏拿來,李菲已經和程玉玲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了。見兒子將牙膏遞給李菲,沒有幫忙的打算,程玉玲不由得嗔怪兒子太沒有眼色,小姑娘就兩隻手,自己也不好弄啊。
李菲看着勢成爲難的樣子,趕緊笑道:“沒事的,我自己來。”
越這樣,勢成越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想幫忙,只能暗暗埋怨媽媽,臉上還得裝作笑來,表示自己是樂意的。
程玉玲在一邊看着兩個人頭挨着頭靠在一起,笑了。
“菲兒,你有沒有對象?”
李菲沒想到勢成媽會忽然問這個問題,頓時臉一紅:“沒有。”一邊說一邊看勢成的臉色。
程玉玲這一天看在眼中,其實早已心知肚明,剛纔的問話不過拋磚引玉,好將後面的話講出來。如果不是兒子不滿地看着她,程玉玲是要直接說出讓他們談戀愛的話來了,可兒子一瞪眼,她的話又變成了:“沒有麼正好的呀,勢成現在也沒有女朋友,你們又是老鄉,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這話說得實在不倫不類。
李菲卻開心地笑了,略有點羞澀地說:“勢成是大學生,我一個鄉下打工妹什麼都不懂,只有他幫我,我怎麼幫得了他?”
“幫得了,今天沒有你我們母子還不知道怎麼辦呢!”程玉玲快活地說道,彷彿這個媳婦已經定下來似的。
勢成對媽媽無語到了極點。
有這種當媽的嗎?剛攪散了他與女友,就又給他介紹新的。
他現在也不得不覺得,欣想分手的決定是正確的,再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他媽會怎樣的刁難她。可是勢成又想不通,難道李菲不是女孩子?媽媽怎麼又對她如此好?
將牙膏收起來,勢成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居然已經快八點了,中午是在外面隨便吃了一點麪條,自己倒無所,媽媽和李菲卻不能不吃。
李菲笑着站起來:“我去重煮點晚飯。”
程玉玲笑道:“煮什麼呀,這麼晚了,讓勢成帶你出去吃點好吃的。”
勢成也說:“是啊,出去吃吧。”
他怕李菲一煮飯便要呆到很晚,媽媽說不定腦子一熱就留她住宿了。李菲可正巴結不得,之前在一起她就有好幾次暗示過他,是他硬挺住了。今天她若留下,整夜共處一室,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挺得住。
李菲見時間確實不早,便笑着答應了,又看着程玉玲:“阿姨你要穿件衣裳嗎?外面只怕冷得很。”
程玉玲非常善解人意:“我就不去啦,你們吃好帶點給我也就是啦。”
忙了一天,終於有了可以單獨相處的時間,李菲心中別提有多高興,她看着勢成:“這不大好吧?”
沒想到勢成說道:“沒事,一會兒打包就行。”
李菲快活地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包,跟着勢成後面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