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玲正想開口詢問,醫生走出手術室大聲地喊道:“李菲的家屬在嗎?”
勢成抹了一把眼淚,站起來走過去。
醫生拎着一張單子:“趕緊繳費去,病人一會兒可能需要輸血。”
勢成怏怏地走了。
醫生見他這種不緊不慢的樣子,急得在後面直喊:“你這個人到是快點,不要你老婆的命啦?”
這些話簡直說得程玉玲心驚肉跳,手上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轉動了輪椅,衝到醫生跟前問:“我兒媳婦怎麼樣?”
醫生狐疑地看着她。
程玉玲艱難地指了指勢成的方向:“我兒子,”又指指病房,“我媳婦……”
醫生恍然大悟,頓時心生憐憫:“大姐,您聽了可別着急,孩子現在是有點情況,但生命也不會有危險,好在來得早。”
“她流產……”程玉玲指着肚子。
醫生苦笑着:“年青人就是不注意,像她這種情況現在也很多,不一定以後就懷不上,也不要過於擔心。”
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程玉玲驚訝得合不攏嘴:“懷不上……”
醫生這才知道她還不知情,有點後悔失言,想要離開,可程玉玲怎麼能夠同意?一把拉住醫生的袖子,連連追問。醫生見難以脫身,只得嘆了口氣,“從來沒見過他們兩口子這樣的,我們只是根據病理判斷,以後有可能會懷不上,或是懷上了自然流產的可能性比較大,結果一個在手術檯上哭,一個在外面哭,早知道這樣,兩人就不會小心一點?打那麼多次胎幹嘛?這一回又出意外,姑娘的子宮壁都快薄成一張紙了。大姐,幸好您來了,趕緊勸勸他們。”
程玉玲木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她想不明白,看上去那樣清純的李菲,怎麼會是個二手貨?這是她當成個寶強逼着兒子接受的,現在兒子知道實情,恐怕恨都要恨死她了!程玉玲越想越擔心,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勢成剛在走廊盡頭出現,程玉玲就急得自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可心中太慌,哪裡能夠走到兒子跟前,還沒兩步就摔倒了。
勢成急得衝了過來,一把將她拽回椅子上。
“媽,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再添亂了,行不行?”他粗暴地低吼道。
程玉玲緊緊拉着兒子的手,深怕一放開之後他就會丟下自己:“咱們走吧,成成,不要再管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勢成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媽媽講的是什麼。
程玉玲又一次更加清晰地說道:“咱們走,別管李菲,她自己作下的孽難道還要咱們家來承擔?懷孕那麼多次,不知道跟過多少個男人!”
勢成真的聽不下去,慢慢掰開媽媽的手。
程玉玲急了:“怎麼,這種女人你還要她?”
“她之前被別人拋棄,已經很不幸了,這一次她懷的總是我的孩子,我在這種時候拋棄她,那我還是人嗎?”
勢成的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像要吃人一樣。
程玉玲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咱們家總不能要一個曾經與別的男人有過孩子的女人,何況,她還可能永遠生不了孩子!”
勢成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這就是自己的媽媽,永遠只會想到自己,而不會考慮別人。
在知道李菲多次流產的事後,說勢成一點不生氣那是假的,哪個男人願意要一個不是原裝的女人?但生氣之後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欣想,兩人同居那麼久,她也早不是處女,不知道她的丈夫會不會原諒她婚前的失身?這樣一想之後,勢成反倒願意接受李菲,希望自己的這種承擔可以爲欣想換來好運。
程玉玲氣得直捶兒子,大聲罵他是個二百五,甘願做個活王八,不像個男人。勢成任憑她如何打罵,就是不作一聲。晚上,手術室這邊幾乎沒有人,哭聲顯得尤其淒厲,很快就驚動了值班護士。
小護士過來對勢成就是一頓訓斥:“不知道這裡是醫院嗎,就聽你家人吵,病人還要不要休息了?醫生還怎麼工作?”
勢成忍着氣不斷陪笑臉,又請她將剛剛領到的血漿送進手術室。
護士一摸血袋,頓時皺起眉頭:“這都快冷成冰了!病人能用嗎?趕緊放你懷裡捂捂。”
“可是,裡面不急着着用嗎?”勢成擔心地指了一下里面。
小護士橫了他一眼:“你知道要急着用,怎麼不能讓醫生幫你解過凍再拿過來?”接過血袋頭也不回地走了。
勢成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程玉玲盯着兒子:“趕緊打電話給李菲家人,讓他們過來服侍女兒,我們可照顧不了她,也沒錢花在她身上。”
勢成真的急了:“您能不能少說兩句?”氣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閉上眼睛。
程玉玲見他這種樣子,不禁恨鐵不成鋼,可又不敢叫兒子,怕他生氣。看看醫院牆上掛着大顯示屏,時間已經指向晚上九點,從他們來醫院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可李菲還沒有被推出手術室。程玉玲明白,一般清宮術用不了這麼久,看來是真的有大問題。她忽然流下了眼淚,不知道是爲李菲傷心還是爲自己傷心。不知哭了多久,她竟然慢慢睡着了。直到醫生到門口叫了一聲,她才驚醒過來,睜眼一看,身上蓋着兒子的棉襖,而兒子正扶着一輛推牀。
見她醒了,勢成衝着她一招手:“媽,你在這裡等我,我將李菲安頓好就過來接你。”
事到如今,程玉玲除了點頭沒有其它辦法。但一羣人走後,這裡空蕩蕩的,嘆氣都有迴音,昏暗的燈光下,程玉玲顧影自憐,越發覺得悽楚,心中也一陣陣發寒。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原本不會操作的輪椅這時竟被她撥動了機關,可以往前走了。程玉玲心中一喜,試着又轉了一下輪子,居然很順利。
可是,出了走廊一拐彎,程玉玲就驚呆了,這裡是直直的下坡梯,大概是爲了方便手術推牀進出才做成這樣。可程玉玲不會用車剎,輪椅往下越走越快,她的心中也越來越慌,情不自禁地放聲大喊救命,可哪裡有一個人影?眼看着自己不到十米就要撞上對面的牆壁,程玉玲幾乎要絕望了,沒想到對面衝過來一個年青小夥子,奮力地擋住了她的車子。速度降下之後,小夥子又慢慢地將她移到平地,不僅如此,他還熱心地表示可以將她推到媳婦的病房去。
程玉玲感激得不知如何表示纔好,吱唔半天之後,才讓來人撥對了兒子的電話號碼,問明瞭病房號。
小夥子笑呵呵的:“阿姨,您不擔心,我這就送你過去。”
正說着話,小夥子的電話又響了。程玉玲聽得出來,這是小夥子的女朋友在找他,大概因爲他忽然失蹤,小姑娘還有一點生氣,小夥子一個勁兒地電話中說着好聽的,最後兩人商定在電梯門口見面。
見小夥子掛了電話,程玉玲萬分抱歉:“讓您受累了。”因爲知道自己的話難懂,她特意放慢了語氣,幾乎一字一頓。
小夥子滿不在乎地笑:“沒事的,阿姨。我女朋友人很好,很通情達理,只是現在懷孕了,有時候有點急躁,說兩句好聽的就沒事了。”
程玉玲脫口而出:“你女朋友也懷孕了?”
“是啊,!”小夥子很開心,“我們打算這兩天就去領結婚證。”
程玉玲心裡竟莫名犯起一股酸意,看人家有了孩子就結婚,可自己家呢?孩子沒能保住不說,還發現媳婦是個二手貨,真是要多晦氣有多晦氣。
兩人來到電梯口,這裡早就站了一個衣着時髦的小姑娘,正東張西望地等得不耐煩。小夥子開心地打了聲招呼,程玉玲卻大吃一驚,她怎麼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