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時間已經不早,大家其實早就餓了,之所以沒去飯店就是在等着欣想的到來。現在人也到了,禮物也分了,自然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
因爲人多車子坐不下,得要分兩批,大家一商量,就由林雪帶着三個孩子,扶着勢成的媽媽先走,回頭再回來接勢家三母子。
勢生立反反覆覆地看着欣想買的香菸,對着勢清明笑:“這有錢人家的閨女出手就是大方,中華香菸,還是軟中華,平時我自己都不大舍得成條買的。”
“哥,誰捨得自己掏錢買這麼貴的煙?別看我上班也抽中華,其實在家都是抽二十的南京。”勢清明不由自主地回了這一句。
真的想告訴哥哥,不管誰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人家小姑娘家也不是,之所以捨得這樣花錢,不過是出於因爲尊重勢家人,所以要表達一下心意。
這話讓勢生立面子上有點掛不住。
兄弟是在批評他了?還是對借房子的事仍有怨言?不錯,他是經常買幾包好煙,可在牌桌上贏了錢不買幾包煙大家分一分怎麼說得過去?算了,他的世界兄弟不懂,也就別再解釋,省得越說話越多。說到底這次他是求兄弟來了,所以該不計較的就別計較,這纔是大哥的風範。
勢清明將老孃拉過一邊,掏出皮夾子,從中抽出五百塊錢。老太太誤會了,以爲兒子是要給她零花錢,頓時眼睛都笑得沒了,嘴上說着自己有錢,用不着兒子給,手卻已伸了過來。
沒想到勢清明卻說:“媽,這錢不是給你,是給欣想的。人家孩子買了這麼多東西過來,咱們家人一點表示都沒有,不太好。”他倒不是真的怕欣想挑理,而是怕妻子晚上再與他羅嗦。對於家人只收不出的行徑,林雪的怨言由來已久,都不知在他跟前嘀咕過多少次。
兒子的話讓老太太很失望:“用得着給見面禮嗎?不如讓你哥哥嫂子給就好。”手指捻着錢,這舒服的感覺實在讓她不捨得給別人。再說了,就是給見面禮,也用不着五百塊這麼多。勢清就是和林雪學的,平時總叫喚沒有錢,該省的時候卻不知道省。
勢清明一下子就否定了老孃的建議:“他們是他們,您是您。媽,你是家裡長輩,給了紅包意義不同。”見客廳抽屜的紅包已經用完,他便又進房間去拿。
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大兒子身旁抱怨:“看你兄弟,現在出手真是大方,都給他老婆帶壞了。”
勢生立笑笑:“反正又不要您出錢,他出錢您長臉,好事嘛。”一面說一面玩着手中的打火機。
他的心裡其實也有一些不痛快,兄弟方纔說的話分明別有深意,是在暗示着自己呢,八成又是弟媳教的。現在老太太這紅包一出,只怕自己兩夫妻也不能空着手了。
想了想,他向老太伸出手:“不過,五百塊也確實太多了一些,不如分成兩個紅包?”
老太太橫了大兒子一眼,勢生立也不感到害躁,笑了笑,又看自己的香菸去了。老太太嘆了口氣,眼珠一轉,心中有了主意。
看勢清明從房中出來,老太太笑嘻嘻地上前接過紅包,當着小兒子的面將五百塊都放了進去,然後揣在口袋中。母子三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老太太說要去一趟廁所,免得一會兒到飯店瞭解手不方便。勢清明當然不會懷疑到什麼,反而告訴媽媽不用着急,因爲林雪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回來。
廁所內,老太太又將紅包掏了出來,抽出四張放進口袋,欣想不是小孩子,一定不會當着衆人的面將錢拿出來數一數的。然而臨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卻又擔心起來,要是一會兒給紅包時讓勢清明看出端倪怎麼辦?雖說兒子生氣了對她來講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還是有所顧忌的。她看得出來,今天下午談了借房之事後,勢清明已經不大高興了,不像之前那樣對她滿口答應,而是說要回來和林雪商量一下。
老太太又遲疑了半天,最終決定給欣想二百塊,給自己留三百。
一進飯店包間,老太太就誇張的拉過欣想的手,將紅包遞給她,口中還說着表示親熱的話。這些話,與其說是給欣想聽的,不如說是給林雪聽的。
欣想吃一驚,頓時臉就紅了,推託着不肯要。奶奶是老人,自己沒有收入,她哪好意思要她的錢。
勢成媽媽在一邊笑道:“奶奶給麼你就收起來,多少都是奶奶的心意。”
其實程玉玲心裡明白,老太太哪會有這樣大方,分明是勢清明給老太的。她心裡盤算着,是不是一會吃完飯也給孩子一個紅包,現在既然已經談到買房子送彩禮,就算已經承認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份,不管將來成與不成,按規矩總得對人家小姑娘有所表示的,不然實在不像話。
關於紅包,程玉玲其實在家時早已經悄悄準備好了,藏在隨身攜帶的揹包裡,之所以一直沒有拿出來,是怕婆婆與丈夫知道會說她。
推了半天,欣想還是不大好意思拿奶奶的錢。
林雪走過來從婆婆手中接過錢往欣想的手中一塞,無意中一看,熟悉的紅包式樣讓她愣住了,不用問這錢一定是勢清明給老太太做人情的,還以爲老太太忽然轉了性,原來如此。
對於勢清明喜歡暗地裡給錢家人,林雪一直非常反對,因爲這種做法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一個是沒將她林雪當人,似乎家裡的事不需要通過她勢清明就可以決定;另外一個還替她在婆家人那裡敗壞了名聲,讓婆家人總以爲她小氣不肯掏錢似的。心裡不高興,林雪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講。何必呢?別又花了錢還不落好。不僅如此,她甚至還對欣想說了句“多少是奶奶的心意”這句話,好像這錢真的是老太太出的一樣。
紅包進了口袋,欣想心裡甜甜的。不管錢的多少,這總是在表示勢家人接受了她。她回頭一看,勢成也正看着她笑,眼睛亮亮的,讓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飯桌上,大家談笑風生,而話的主題幾乎一直都在欣想與林雪身上。
欣想有這種感覺,勢家人除了勢曄在埋頭吃飯外,其他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每一句話說出來都似有深意的。她有一點點聽不懂,除了傻乎乎地吃着大家幫她夾到碗裡的菜以外,就是傻乎乎地對別人的誇獎表示感謝了。
菜一道一道地上着,盤子中的量卻不見有多大的減少,不過一會兒,桌子上便堆得再也堆不下。勢清明夫婦招呼着大家趕緊吃,不然菜就涼了。
“我家雪兒就是大方,看看,自家人吃個飯也要這樣客氣。”勢老太太不僅嘴上誇着,還給坐在自己身邊的林雪夾了一塊新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魚肉。
林雪簡直受寵若驚。結婚二十多年,老太太親自爲她佈菜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一次都是有事要求她。初做媳婦時,她因爲迫於老太太的身份,無論婆婆提出什麼樣過份的要求,再爲難也會一口應承下來。但漸漸林雪就發現,由於她的好說話,婆家人都將她當成一個皮大餡多的肉包子,誰都想佔個便宜咬上一口,所以慢慢的她也學得精了,對婆家人難得的熱情是照單全收,但對婆家人的要求則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可以接受的才接受,不能接受的就當他們在放屁。
程玉玲笑着說了一句:“雪兒今天點的菜好,沒有一樣不好吃。”
大家附和着她誇獎林雪。只不過林雪不敢接受這份功勞,因爲今天的菜真不是她點的,而是三個孩子作的主,她回家接勢家母子三人去了。
勢成奶奶聽罷,不誇兩個孫子,而是對欣想豎起大拇指:“小姑娘真懂事,點的都是奶奶愛吃的東西。又漂亮又能幹,與你嬸嬸真相像,不說的話,別人還以爲你們是母女兩個呢。”
林雪聽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老太太沒毛病吧?誇着欣想怎麼又轉到她身上來了?再說她與欣想有哪個地方像?除了都是女人外,她怎麼看不出一點其他共同點。
“是啊,”程玉玲也在幫着腔,“奶奶不說不像,越說越像了。”??她對勢老太太有意見,自從生下孩子後就沒叫過婆婆媽,而是跟着孩子後面叫奶奶。
往日裡勢老太太最恨大媳婦這種不尊敬她的行爲,今天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急忙又加了一句:“雪兒啊,你不是一直遺憾沒個閨女麼?不如將欣想認作乾女兒。”語氣是熱烈的,眼神是急切的。
林雪正在喝湯,吃驚得一下子噴了出來。勢清明急忙拿起餐巾紙遞給她。林雪明白,陰謀終於浮出水面,怪不得勢家人今天一定要趕過來,怪不得一定要等欣想晚上一起吃飯,她還在奇怪爲什麼忽然舉家上下對人家小姑娘如此重視,原來是爲了這個?可是,將欣想變成她的乾女兒,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林雪想不明白,不過,她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絕不讓勢家人得逞。本來認個乾女兒無可無不可,現在卻堅決不行。
同樣意外的還有欣想,勢成家人這是唱的哪齣戲?不會是想她變成叔叔嬸嬸的乾女兒後,再慢慢讓她家人放棄房子、放棄彩禮吧?這是肯定不行的,媽媽不會答應。勢家人做事的風格真是天馬行空,誰也看不懂。如果這件事被媽知道了,又不知道會起什麼風波。
她正在發愣,卻不想奶奶直截了當地問到了她的臉上:“欣想,讓你給嬸嬸做乾女兒,你願意不願意?”
黎欣想何時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看着滿桌的人,也不知是說好,還是說不好,只能傻傻地笑着,眼睛不住地看着勢成。
不開口就是默認。
勢老太太拍着手大笑:“傻孩子,這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多好的事啊,以後可就親上加親了,你嬸嬸現在這樣疼你,你若變成她的女兒,她還不得再加倍?這樣你在南京,你爸媽也就不會再擔心啦!”
這話說得真漂亮,欣想都忍不住要以爲奶奶是真的在爲她作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