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秋雲不住地問這房子的來歷。勢成平時只零星地聽叔叔和嬸嬸提起過,並不是十分清楚,但怕一問起來就說不知道李秋雲又會起疑心,只能信口胡說。可對於南京日益飛漲的房價勢成並不十分清楚,所以說得牛頭不對馬嘴。他不知道的是,欣想媽媽和堂嬸已經起了疑心。
學區房,位置樓層還相當不錯,面積也有一百個平方,價格居然只有六十萬,勢成的叔叔能力再大也不可能以這個價格買得到。而且勢成說這房子是幾天前纔買的,那就算六十萬似乎也與勢成的家境不相符,怎麼可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大筆錢來?
一個謊言說出來了,勢必要用另外一個謊言去圓,勢成只能繼續往下編,這個房子本來是嬸嬸花一百六十多萬買的,後來同情他家,以六十萬的價格轉讓給他家了。至於錢的來源,是她媽媽拿出了車禍賠償款。
這就讓李秋雲和陳慧萍更加不相信,哪個女人能對一百萬不上心?何況是一個年租金就達到六七萬的好房子。林雪再好,也不會將房子拱手送給別人吧。要論李秋雲的個性,恨不得現在就打破砂鍋問到底,不過坐在副駕駛上的陳慧萍暗暗將她制止了。
李秋雲恍然大悟。勢成既然存心說謊,肯定早就想好對策,不會給她說實話的,與其問了問不出什麼傷了和女兒的感情,還不如暫時忍一忍什麼都不問,等發現馬腳再下結論,也好讓女兒死了心。
來到小區,勢成刷了掛在鑰匙上的門禁卡,順利進了大門。勢成就輕駕熟的樣子又讓李秋雲心中開始動搖,或者就有那樣大方的女人呢?林雪對勢成的婚事可不是一點半點上心,沒事總給自己打電話。但是,爲什麼每次打電話她從來不提這個房子的事?
房子在十八樓,光線很好,結構也不錯,唯一缺點是小了一些,偏偏還隔成了三室一廳的樣子,照李秋雲看來,三個房間併成一個房間都不算大。女兒自小享受慣了,住這樣的小房子能行嗎?
租戶家的女主人正好在家裡做晚飯,是個熱心人。
“這房子真的不錯,房東人也很好,一點不計較。若不是我家孩子明年初三要到另外一個校區去上,我真不捨得離開,還不知能不能找到這樣稱心的房子呢。”
李秋雲走南闖北,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一看就知道這家的女人好說話,便拉着人家講起家常。終於被她打聽到這房子是拆遷房,屬於老住戶回遷房,本來就要比市場價便宜很多。
“而且我聽鄰居說,這房子是房東媽媽連同裝修一起送給女兒的,房東一分錢都沒有花。”女房客嘖着嘴,“人家投胎好啊,我們就一輩子也能苦出幾個這樣的房子?”
這番話算是徹底打破了李秋雲的疑心。難怪林雪肯便宜賣給老大家,反正也不曾花錢,何況勢清明那樣疼侄子,就算林雪不願意,可有勢清明作主,時間一長林雪也會答應的。李秋雲早就看出來了,林雪和她一樣是個嘴硬心軟的女人,特別容易動感情,只要哄得高興了,什麼金錢完全不算什麼。
李秋雲的心放下來,臉上真正露出了高興的模樣。勢成和欣想也放了心。
從房子中出來,勢成邀請丈母孃到旁邊的咖啡店坐一坐。李秋雲很高興地答應了,她並不想讓女兒不高興,也不想與勢成過不去。既然勢成家人已經答應了她的條件,那麼她也不會再刁難他們。不僅如此,在咖啡店坐着的時候她甚至問候了勢成的家人,並且說將來介紹一個好的醫生給勢成的媽媽看病。
勢成真的是又感動又羞愧。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李秋雲和陳慧萍準備回蘇州了。勢成鬆了口氣,一切都還順利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來。
“阿姨,要不在南京吃了晚飯再走吧?”勢成嘴上虛情假意。
李秋雲很實在:“不了,回去晚了路上不好開車。”她想了想,忽然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直到電話接通,勢成才知道是打給嬸嬸的,不禁心裡砰砰直跳。
“小妹,我到南京來聽說你出差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帶了一套化妝品給你,交給欣想了,讓孩子們帶給你。”
李秋雲熱情洋溢的話語聽得勢成心驚膽跳,嬸嬸會不會問丈母孃爲什麼到南京來吧?
勢成緊張地攥緊了手心,手心裡全部都是汗。很快欣想媽媽的話又一次將他的心提到了高處。
“你已經回南京了?”欣想媽媽的喜悅難以抑制,“好的呀,那我們就見個面,好久沒見了我也想你呢。告訴你這化妝品很好用,我用了兩個月人家都說好,所以才帶來給你的。”
電話那頭林雪似乎一直在道謝,因爲欣想媽媽一直笑得合不攏嘴,還在說着“沒有什麼,好姐妹不用客氣”這類的話。
終於電話打完了,李秋雲看着女兒和準女婿:“你們嬸嬸已經回到南京,一定要留我們吃個晚飯,我還得打電話給爸爸,不然他不放心。”說完,走到一邊去了。
勢成的汗不由自主地從額角流下來,欣想很奇怪,一直地問他是不是很熱。因爲咖啡店裡的空調溫度打得很低,欣想自己還略微有些嫌冷呢。
坐在對面的陳慧萍看在眼中,什麼話也沒有講,只是慢慢地喝着手中的飲料。根據她的經驗,勢成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大事。
不多久李秋雲便滿面笑容地回到座位上,將電話遞給女兒:“你爸爸的電話,說是想你了。”
欣想受寵若驚,自從上次離開蘇州,爸爸不曾主動給她打過電話。電話裡爸爸的聲音一樣溫和,讓她有空時多回回家。掛了電話,欣想有一點傷心,爲了愛情她拋棄了親情,是不是太不孝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林雪趕到了,一來就向李秋雲道歉,說自己後知後覺,居然不曾早點來陪客人,又一再要求換個地方,說這種西餐她吃不慣,而且不方便她們談心。
這正中了李秋雲下懷。她們這個年紀的女人,還是更加喜歡中餐。
“事情辦好了嗎?”林雪一邊走一邊笑着問。她挑的地方離這家店不遠,所以也用不着開車。
李秋雲很高興:“辦好了呢。”她沒有多講自己爲什麼這一次要來,因爲她覺得房子既然已經訂下來,就說明事情很順利,總是提着容易讓林雪誤會,以爲自己斤斤計較。
林雪誤會了,以爲她是爲了廠裡業務上的事來的,所以沒有多問。
進了飯店包間點好菜,李秋雲與林雪手拉着手坐在一起,與陳慧萍三個人談得熱火朝天。
陳慧萍心中有事,故意地說:“林雪,勢成真是有福氣,有你這個好嬸嬸。”
林雪美滋滋的:“自家孩子的事當然要管,份內的嘛。”
“但是誰能像你這樣大度,什麼都肯拿出來,連房子這樣的大事都管了,不容易。像你這樣肯不計較個人得失的真的很好,林雪,我佩服你!”陳慧萍的話又離主題更進了一步。
林雪猶自未覺,以爲是欣想將五十萬的事告訴了媽媽,所以倒不好意思太表功,只是再次說了句:“這件事也是應該的,又何必掛在心上?我也只是這樣大的能力,實在不能幫孩子們太多,不然也不會讓孩子們的婚事擱上這麼久。”她甚至客氣了一下。
李秋雲笑着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一般女人哪能下得了這樣的決心。”
她有點遺憾,如果勢成是林雪的兒子那多好,這件婚事那可就真的沒有任何不滿意了,可現在總還是感到有一點不舒服。
勢成雖然與欣想坐在一起聊天,但耳朵卻一直支着在聽她們三個女人講什麼,見此情形知道馬腳遲早要露,所以趕緊過來補救:“阿姨,我嬸嬸對我向兒子一樣呢!”
他輕輕巧巧地將話題轉移到他是如何來到南京,如何與叔叔嬸嬸成爲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事情從他嘴裡說出來當然省去了他父母的種種不是。但由於勢成全是對林雪的溢美之詞,林雪也沒有糾正勢成一些很明顯的錯誤。
勢成表達的不過兩種意思,一是林雪對他很好,真的將他當成一家人;一是他對林雪很有感情,猶如對待自己的母親。
勢成的這些話讓林雪很感動,從來沒有想到孩子心裡將她看得這樣重,她受人一捧就容易激動的毛病又犯了,在勢成說話的中間,也順話答音的告訴李秋雲兩妯娌,勢成就是她的另一個兒子,媽媽爲了兒子沒有不肯付出的,所以她爲勢成付出的一切都不必放在心上,這是一個媽媽應當做的。
她的話讓欣想媽媽和堂伯母都徹底地放了心,她們認爲女人嘛總是容易動感情的,何況是一個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年的孩子?勢成又是一個長得帥氣、說話漂亮的男孩子,林雪疼愛他也正常!
菜上桌的時候,勢清明也趕來了。人到齊了就開始吃飯。勢清明見林雪沒有依言回去接他的母親,心裡有點不大痛快,但當着李秋雲的面也不好說什麼。
林雪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早早的一句話就他的埋怨堵死了:“我已經讓服務員打包兩個媽愛吃的菜了。我的車子壞了,這會兒下班路上打不到車不算,來回也不方便。”
勢清明知道這也是實情,只好一笑了之。
大家坐下之後,李秋雲覺得事已至此自己要好好地表個態了,既然勢家已經準備好房子,那裝修也該提上日程,她是不是要主動提出來由女方來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