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錢小沫下意識猛抽了口氣,低聲驚呼,昏睡中的雷銘竟然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小沫……小沫……”
雷銘夢囈着,喘息着,嘶啞的聲音像是從他靈魂深處抽絲剝繭出來似的,沒有絲毫氣力,可是他手上的力氣卻大得出奇,抓着錢小沫的手腕生疼,好似怕她如煙似霧般的散去。
“小沫!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
錢小沫緊皺着眉頭,扳着雷銘的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
“你是愛我的……你懷着我們的孩子……你是愛我的……你不要走!不要走!!”
雷銘依舊昏迷不醒的呢喃着,他的聲音喑啞沉重又時斷時續,像是一個在沙漠裡找不到水源飢渴的人,卻又偏讓錢小沫在他的呢喃聲中越陷越深。她停止了掙扎,看着雷銘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和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她心軟了。
“小沫!你不要走……外面的雨好大,你別離開我!你會生病你會迷路的……迷路……我已經迷路了……失去了你,我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生命……你爲什麼還要走?爲什麼執意要離開?爲什麼雨這麼大?爲什麼我找不到你?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小沫!”
雷銘掙扎着,猛地驚坐而起。
“我在!”錢小沫潸然淚下,雙手緊緊捧着雷銘的手,“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雷銘感覺到了錢小沫手中的暖意,哪怕依舊在昏睡中,卻情不自禁側身過來擁抱着她。
“你來了!小沫……你終於來了!”
“是……我、我來了……”
錢小沫站在牀邊,雙手抱着雷銘的身子,眼淚滾滾沿着她的臉頰落在了雷銘的發間。
她心疼着,心酸着,心狠着。
雷銘依偎在她的懷裡,溼潤的側臉浸透了錢小沫薄薄的襯衣,嘴角卻帶着盈盈的笑意,失而復得是格外的心滿意足。
錢小沫忍聲抽泣着,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懷裡的雷銘,直到他的夢囈聲漸漸淡去。
她歪頭凝視着他,以爲他已經徹底安睡了下去,於是輕輕地推着他的肩頭,沒想到這一推,雷銘突然又抽搐着癲狂着,喘氣低沉又猛烈,撕心裂肺地發出陣陣喊叫,是渴望更是渴求!
“小沫!你在哪裡?小沫……你走了?你拋棄了我……你丟棄了我……小沫!”
錢小沫急忙扶住他的雙肩,可是雷銘的手中失去了她的溫暖,空空如也,茫然地在空中揮舞着,尋找着,摸索着,一如那夜他在暴風雨中毫無方向地追尋,像一個可怕恐怖的瘋子!
“我在!我在!”
錢小沫哭喊着迴應着,雷銘卻像是聽不見一樣,整個人躺在病牀上又是胡亂發瘋地揮着胳膊,又是張牙舞爪地跺着腳,渾身都在掙扎,渾身都在顫抖,好像有人壓迫着他逼迫着他似的,就連手背上輸液的針頭裡,都回流出了一絲絲的鮮血。
“雷銘……雷銘……”錢小沫慌了神,雷銘現在完全失去了控制。
“你讓開!”
顧琪雪一把推開了錢小沫,立刻摁下了牀頭的緊急呼叫器,醫生和護士緊跟着趕來。
錢小沫眼睜睜看着醫生拉上了藍色的帷幕,猛的收緊了一顆心,忐忑不安地伸長了脖子。
“麻煩你們先出去。”
護士請出了錢小沫和顧琪雪,關上了病房的房門。
錢小沫站在病房外急不可耐,顧琪雪滿是責備地斜睨了她一眼,“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我……是聽說雷銘出了事……”
“如果你真是擔心他的話,也不會把事情鬧成這樣!”顧琪雪雙手抱肩,趾高氣揚,“你走吧!這裡不需要你!從來都不需要你!你的存在和出現,只會給雷銘帶來更大的煩惱!”
錢小沫淚眼婆娑地凝望着顧琪雪,“我會走,但請你告訴我,爲什麼他會……”
“你看不出來他現在是高燒不退嗎?”
錢小沫恍然大悟,難怪剛纔她會覺得自己的手心裡這麼的燙,像火燒一樣。
“你走吧,我只當你沒有來過,以後,也請你不要再來!”
“我知道……”錢小沫聳拉着腦袋,“我以後都不會再來了,麻煩你,好好照顧他!如果他知道彬彬是他的孩子,我相信他會很快接受你,很快……”錢小沫的聲音顫了顫,“很快,忘了我……”
顧琪雪不可一世地一笑,“那是當然!”
錢小沫又望了眼雷銘的病房,嘆了口氣,轉身擦過顧琪雪的肩頭。
顧琪雪冷笑着看着錢小沫的背影,什麼話都沒說。
錢小沫猶豫不安地進了電梯,電梯幾乎每在一層就會停一下,然後涌進來一羣人。漸漸地,電梯裡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錢小沫被擠在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貼着壁面,根本沒人在意。
“……媽,那個柯少他一定會給你們找到住的地方……”
熟悉的聲音猛地傳進了錢小沫的耳朵裡,她的眼睛一亮,立刻擡起頭來。
就在她眼前三四個人的距離,站着錢媽和錢小湘,錢小沫踮着腳尖也只能勉強看見她們。
“現在千雅醒了,柯浩瀚要忙的事情更多,我不想煩他。”
“可是小沫現在了無音訊的,爸媽又被雷晴趕了出來……”
什麼?錢小沫一怔,自己的爸媽,被雷晴趕了出來?
她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還沒聽清楚接下來錢媽的對話,電梯已經到了底層,錢媽和錢小湘隨着人流已經出了電梯。錢小沫奮力地撥開人羣纔好不容易衝出來,但是明晃晃的醫院大廳裡,早已經不見了錢媽和錢小湘的身影。
“對不起……媽……”
錢小沫的身子一軟,趔趄着。
因爲女兒一時的錯誤,卻要自己的爸媽來替她承擔!
深海市這麼大,他們錢家在這裡沒有親戚朋友,爸媽又能去哪裡呢?
夜色漸漸深沉,風吹過起滿地的梧桐葉,錢小沫一步一步緩緩朝路邊的邁凱倫走去。
連榮麟一直站在車外,雙手插在褲兜裡,見着錢小沫來了,趕緊迎了上去。
“冷着了吧?”連榮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我買了熱牛奶,趕緊上車喝了。”
“我……能不能再麻煩你一件事情?”
“什麼?”
“我知道自己不該提這樣的要求,尤其是……是我還打了你,但是……”錢小沫着急地嚥了咽喉嚨裡的硬物,語速變得急促起來,“但是雷晴把我爸媽趕出了雷家別墅……”
連榮麟蹙了蹙眉,沒等錢小沫說下去,“我可以接他們過來和你住在一起……或者,你可以和你爸媽一起去我的公寓,我指的不是寵物店對面的出租屋,是我自己名下的公寓,也就是……我住的地方。”
錢小沫的淚眸閃了閃,低垂着頭,“你……你不恨我?”
“恨你什麼?恨你的責罵,還是恨你那兩耳光?”連榮麟淺淺一笑,擡手揉了揉錢小沫的頭頂,“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怎麼會恨你?”
將來的某一天,你知道慈善晚會那夜的真相後,你或許會更恨我!
連榮麟含情脈脈地注視着錢小沫,梗在咽喉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他這樣做,都是爲了錢小沫好!
“我不想去你家打擾你,我覺得出租屋,已經很好了。我不會白住的,住多久,我給你多久的房租。”
“隨便你吧!”
連榮麟聳了聳肩,他知道自己不能逼她太緊,否則她會連這個出租屋也不要的。
兩人上了邁凱倫,一路往回趕去,到了出租屋後,連榮麟纔打電話給錢小湘,假稱自己在路上遇見了錢小沫,讓錢小湘通知錢爸錢媽過來。錢小湘頓時歡呼雀躍,二十多分鐘後,錢小湘已經帶着錢爸錢媽站在了出租屋的客廳裡。
錢爸臉色蒼白,十分嚴肅;錢媽雖然心疼女兒,面色和藹,但也是唉聲嘆氣。
連榮麟知道自己是多餘的人,主動告辭了,錢小湘執意要送他出門,客廳裡只留下了錢小沫和錢爸錢媽三人,空氣都緊張得可怕。好像膨脹的氣球,下一秒隨時都會爆炸。
“當初是你執意要和他結婚,現在,你又爲什麼要離婚?”
錢爸惱怒地低吼着,氣得雙手直拍在輪椅的扶手上,錢媽趕緊小聲安慰幾句,也沒用。
錢小沫頷首站在二老的面前,自知理虧,良久無話。
砰地一聲,她重重地跪在了他們的面前,二老頓時驚愕不已……
夜涼如水,月色朦朧,冰冷的銀輝輕輕撫過這座安靜的城市。
雷銘這時終於清醒了過來,病牀邊上依舊圍滿了人。
“哥……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雷晴一直趴在他的身邊,他一有動靜,雷晴立刻醒了。
雷銘恍然若失地望着眼前人,開口,“小沫呢?”
“又是她!她還是沒有來過!”
“……”
沒來過?雷銘迷惑了,他明明記得,有那麼一個人在他做惡夢的時候抱住了他。
給了他溫暖,給了他希望,給了他滿滿的愛!明明,就是錢小沫啊!
“來,喝點水。”柳語端着水杯遞到雷銘的脣邊。
雷銘看向自己的牀頭櫃,上面放着已經冷掉的羊肉泡饃和小吃,他猛地一陣歡喜,不顧手上的點滴就要下牀,“小沫!小沫一定來過……只有她知道這些東西……她一定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