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尤其是山裡,黑得總是比山外的早。
木屋裡燈火通明,錢媽依舊在廚房裡忙碌着,錢爸在木屋的客廳裡看着電視。開車來的司機一行人已經開車回去了,連榮麟的吩咐,錢小沫需要靜養,所以只剩下了一個醫生兩個護士的醫療小組,其他的人都走了,連一輛車都沒有剩下。
錢小沫站在湖邊,望着遠去的車隊,又想着自己身處深山,天色昏暗,莫名地有種被人囚禁的感覺。一陣陰冷的山風吹來,吹起了她烏黑的長髮,錢小沫雙手抱肩,縮緊了身子,如果真的是囚禁,也是她囚禁了自己。
“小沫!你看,好看嗎?要不要插在你的牀頭?”
錢小湘不知道在哪裡採了一束顏色格外絢麗又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香氣撲鼻,濃郁得反倒是令錢小沫有種想要作嘔的感覺。
“山裡的東西越是漂亮,越是要小心有毒。”
連榮麟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響起,錢小湘皺了皺眉,狠狠的把花砸在了地上。
“我還會害自己的親妹妹?哼!我去廚房幫忙。”
錢小湘撂下一句話,沒看連榮麟一眼就氣哼哼地走了。
連榮麟不解地看向錢小沫,“我怎麼招惹她了嗎?”
錢小沫一動不動,看着眼前靜謐如鏡的湖面,“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連榮麟見她縮成一團的樣子,便上前將自己手裡的薄毯披在了她的身上。
“山裡的深秋很冷,尤其是夜晚,湖邊會更冷的。”
“有時候,就是需要這種冷,才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連榮麟沉默不語,湖邊安靜得都能聽見風吹過水波的聲音,不知道撩起了誰的心絃。
“歐醫生說你的狀態很好,我也終於能放心了,我擔心你的心情會動了你的胎氣。”
“放心,從現在起,我不會再傷心絕望了。生活,總歸是要充滿希望的。”
錢小沫揚起了眉梢,看着一隻晚歸的鳥飛過湖面,飛向屬於它的家。
連榮麟依舊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的側顏,夜色籠罩之下,木屋屋檐角垂掛的黃燈灑下暖黃的光束,勾勒出她纖小薄弱的身軀,可是湖光映照下的那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卻深邃不見底,有種堅毅和希冀在裡面撲閃着。
說不清爲什麼,連榮麟總覺得錢小沫怪怪的。
是好還是壞,他也說不上來。
“你要我們在這裡住多久?”
“你喜歡,可以一直住到你臨產,你不喜歡,住幾天也就回去了。”
“你爲什麼要總是遷就我?總是要幫我?”
錢小沫皺着眉,既然連榮麟知道產前親子鑑定,他爲什麼不告訴她?
難道,他比她還要清楚,這個孩子是誰的嗎?
連榮麟笑了笑,和錢小沫並肩而立地吹着風,說得含蓄又意味深長,“你是發現神燈的人,也是找到我釋放我靈魂的人。”
錢小沫扭頭仰望着連榮麟,四目相對,他笑得深暖人心。
她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眼眸裡的溫暖,已是讓人無法直視的。
而能擁有這種溫暖的人,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這個人,不會是她。
青藍色的湖面漸漸變成了墨色,寥寥炊煙從木屋的煙囪裡升起,飯香瀰漫在整座山裡,只是飯席間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但錢小沫的胃口卻特別的好。自從她懷孕以後,這還是第一次有心情吃飯,吃了還想吃。
“慢慢來,飯菜都還有。”
錢媽給錢小沫夾了一筷子的雞蛋,連榮麟又爲她盛了一碗雞湯。
木屋裡是最簡單的溫馨,而木屋外,卻是清冷的月色和婆娑的樹影,還有濃濃的寒意。
“我來收拾。”
飯畢,錢小湘整理着餐桌,大家起身幫忙。
錢爸累了,錢媽先伺候錢爸在主臥裡洗漱,錢小湘迴避連榮麟也早早地回了房間。
錢小沫站在水池前洗碗,正對着一扇窗戶,能看見窗外朦朧的月色。
忽然間,她剛剛擡眸,一抹黑色的人影匆忙從窗外的樹影間閃過,只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錢小沫嚇得瞠目結舌,手裡拿的盤子哐啷一聲碎在了地上,驚得一旁的連榮麟趕緊走了過來,神色緊張,“怎麼了?”
“外面……”
連榮麟皺着眉頭順着錢小沫的目光看過去,窗外除了沙沙作響的樹影,什麼都沒有。
“外面怎麼了?”
“……我……我剛纔看見……有人……”
“哪裡來的人?應該是樹影,你看錯了。”
連榮麟摟過錢小沫的肩頭,安慰着,嘴角帶着令人安心的笑意。
錢小沫又探着身子多看了幾眼,確實只有搖曳的樹影而已,晃眼過去,還真有幾分像人。
“可能……可能是我認錯了……”
錢小沫終於鬆了口氣,慘白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
連榮麟從她手裡接過洗碗布,放進了水池,“你先上樓休息,這裡我會收拾的。”
錢小沫點了點頭,始終心有餘悸,又多看了窗外幾眼,纔在連榮麟的陪伴下上了樓。
二樓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樓梯口正好在走廊的中央,站在樓梯口左右兩邊都是房間。
錢小沫朝左邊走去,連榮麟卻突然拉住了她,“我重新給你安排了一個房間。”
“重新?”
“跟我來。”
錢小沫疑惑不解地跟在連榮麟的身後,走向右邊,這時她才發現右邊的走廊上有一扇剛纔被大家忽視的門。因爲這扇門完全和木屋的結構混爲了一體,直到連榮麟將門打開,錢小沫才發現原來門後是一串樓梯,還可以上去。
上去之後,錢小沫才發現這裡是閣樓。閣樓上有一扇大窗戶,窗戶下是一張長長的皮質沙發,能躺在上面看月亮和星星。其他的佈置,也和木屋其他房間的佈置不一樣,更加簡約大方,舒適浪漫,地上還鋪着紅色的毛茸茸的歐式地毯,沙發上、牀上、櫃子上都鋪着毛茸茸的毯子,一下子削弱了木屋的冰冷和堅硬,多了份溫暖和柔情。
“這是我特意爲你安排的,喜歡嗎?”
“你沒必要如此煞費苦心。”
“可是我覺得心裡很甜,一點都不苦。”
錢小沫一時無話。
連榮麟拍了拍手,笑道:“你早點休息,我先出去了。”
錢小沫望着連榮麟的背影,看着他將門合上,聽着他下樓梯的腳步聲。
連榮麟站在二樓,轉身合上了樓梯口的門,目光深沉嚴肅得令人不解。
他轉身看向走廊外的夜色,寧靜美好,可是他的臉色卻比月光還要冰冷蒼白。
連榮麟關掉了木屋一樓的燈光,黑暗洶涌而入,藉着月光,也只能勉強看清他移動的身影。他又關掉了二樓走廊上的壁燈,只能看見錢爸錢媽和錢小湘房間門縫底下,射出的微弱亮光,連榮麟一腳踩過去,將這些亮光都踩成了碎片。
他回到了房間,關上門,關上燈,沒過多久,木屋裡所有的亮光都熄滅了。
月黑風高,靜悄悄的,都進入了夢鄉。
夜風呼嘯,疏影搖曳,山裡的夜晚總是充滿了神秘的陌生感,讓人惴惴不安。
錢小沫在牀上翻了個身,沙沙的樹響在耳邊像是誰的哭喪聲,讓她害怕得睡不着。
此時,木屋門口閃爍的紅燈,突然熄滅。紅燈是木屋安全系統運行的標誌,它突然熄滅,不知道是誰中止了安全系統的運行。
紅燈熄滅後沒多久,一樓的窗戶突然傳來咯吱聲,一柄尖利的匕首拔起了插銷,一雙黑色的手套映入月下,窗戶被人從外面嫺熟地打開,一個漆黑的人影慢慢地爬過廚房的水池,竟然像是從電視機裡爬出的女鬼!他成功順利地沒發出一點聲音,像不存在似的,站在了木屋的客廳裡。
銀輝的月光莫名地泛着詭異的深藍,輕浮過那人的臉,黑色的面罩,黑色的套頭衫和黑色的皮鞋,令人看不清容貌也看不出男女。他環顧四周,徑直朝樓梯走去,一路上沒有猶豫,也沒有磕磕碰碰,看得出來,他對木屋裡面的佈置特別熟悉。
錢小沫又在牀上翻了翻身,實在是難以入眠,她只能打開了牀頭燈,坐了起來。
她看了眼時間,午夜十二點整。
錢小沫嘆了口氣,掀開被子走向窗戶下的沙發,睡不着也只能對着月亮發呆了。
她還不知道,一扇門,就是生死的距離!
月色斑駁,外來入侵的黑影毫不猶豫,是直奔着錢小沫去的。
黑色的皮鞋踩着木質的地板,腳步輕盈如風,連一點聲響都沒有,說他是黑夜的使者,也不會覺得誇張。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去,確保沒有驚動旁人。右手緊緊的握着那把尖銳的匕首,錚亮錚亮,月光折射在上面,都不敢過多的停留。
錢小沫躺在沙發上神遊太虛,想着如煙往事,想着雷銘,想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想着想着,更睡不着了,竟然口渴了起來。她起身在閣樓裡找了一番,有杯子,但沒有水。
她撇了撇嘴,端着杯子,想着只有下樓去廚房接水喝了。
錢小沫轉身朝房門走去,拖鞋摩擦在地板上沙沙的響。
此刻,黑影也已經躡手躡腳地移動到了錢小沫的門外。
空氣的流動驟然加速,冷月躲進了浮雲後,兩人同時——
擡手。
握住。
轉動。
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