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的雨,盛夏的雨總是來得急,又來得兇猛,落在地上噼裡啪啦的響。
“一切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這是簡念渾身溼透,抱着錢小沫衝進醫院時,迎在門口的院長說的。
院長欠簡念很多人情,這點小忙還是要幫的。
“告訴她,是警察碰巧出任務發現她,才救了她,明白?”
簡念叮囑,將錢小沫放在病牀上,目送着由一旁的醫生護士推着離開了。
院長應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雪白的牆壁和刺眼的白熾燈,簡念僵硬地守在走廊上。雙手揣在褲兜裡,後背靠在牆上,額前凌亂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眼睛,像是一尊帥氣的雕塑。可他的內心裡卻是翻江倒海,原本清晰的思維被錢小沫攪得天翻地覆,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檢查很快結束,錢小沫被推出來的時候,簡念立刻迎了上去。
“怎麼樣?”
他的嗓音沙啞又急躁,像是九顆炎熱的太陽炙烤着已經皸裂的大地。
他伸出手抓着病牀的護欄,手心裡黏糊糊的全是冷汗。
“只是外傷,並不打緊。”
院長的話,安定了簡唸的心。
進了病房,院長和護士都陸陸續續離開,只留下簡念和錢小沫兩個人。
在藥效下,錢小沫還在熟睡中,簡念站在病牀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視着她。
她的烏髮,她的眉眼,她的鼻樑,她的紅脣,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這是一個神奇的女人。
簡念想,他明明是來報仇的,明明是來殺她的,爲什麼他會反過來救她?
他迷惑了,像此刻窗外的濃濃雨霧,誰都看不清前進的方向。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念一直這樣站着,窗外的雨聲卻小了不少。
關於錢小沫的一切,簡念總是無法冷靜得用時間來衡量。
她是唯一的例外。
錢小沫的睫毛顫了顫,藥效似乎快要過去,簡念不得不離開。
可,他還不想離開。
“……唔……”錢小沫囁嚅着,悶悶的聲響,聽不清,“……唔……”
“你想要說什麼?”
簡念微微彎下身子,雙手撐在病牀上,錢小沫迷茫着微微眯着眼,意識依舊模糊。
“……銘……”
她的聲音小如蚊子叫,簡念依舊聽不見。
“銘……”
錢小沫恍惚地重複呢喃着,簡念好半天才聽明白。
他皺着眉直起身子,雙手握成拳頭垂在身邊,心中因爲她呢喃的這個名字又燃起了妒火。
“雷銘!爲什麼又是他!無論什麼時候,你的心中只有他!”
簡念憤憤不滿,眼中的擔憂和迷茫頃刻間被仇恨和憤怒所取代。
他渾身發顫,無法控制大腦裡的一個衝動,恨不得現在就掐死她!
是的,這原本就是簡唸的打算!是他回國的真實目的!
那他還在等什麼?
簡念已經憋得臉紅脖子粗,錢小沫心心念唸的喚着雷銘,更是火上澆油,心中惡魔的聲音越來越響,簡念再也無法壓抑,撲上去雙手掐住錢小沫的脖子,狠狠地一捏,低吼道:“不准你再叫他的名字!不準……”
錢小沫意識尚未恢復,經不起簡念這麼大的力度,無力地掙扎了兩下,就昏了過去。
“榮麟……榮麟纔是你該叫的名字!”
簡念怒火攻心,窗外的驟雨沖刷着病房的玻璃,將裡面那張面目猙獰的臉,徹底模糊了。
連簡念自己,也看不清,想不明白。
明明,他是滿心的想要殺了她報仇的!
……
看似要停的雨,突然間又越下越大,街上的人和車都稀稀落落得少了不少。
銀色的跑車呼嘯而來,猶如一道閃電飛馳在馬路上,暢通無阻,一聲急剎,停在了醫院。
“小沫……”
雷銘推開病房,大步交錯着衝了進來。氣喘吁吁,渾身的雨,滿臉的汗,早已分不清了。
病牀上,錢小沫背靠着枕頭坐着,身邊有個護士正在病歷夾上寫着什麼。
“……你怎麼……”
“醫生怎麼說?”雷銘心急火燎地打斷了她的話。
護士說只是皮外傷後,雷銘心裡的巨石還是沒有落地,看着錢小沫身上的淤青,一陣絞痛,擡手愛撫着她嬌嫩的臉龐,輕聲呢喃道:“一定很疼。”
“不疼的,真的。”
錢小沫撫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裡摩挲着自己的側臉,像是撒嬌的小貓咪。
一旁的護士羨慕地看着他們,長得帥又溫柔,還這麼在乎女朋友,真是求也求不到啊!
護士知趣地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雷銘的目光忽然注意到錢小沫脖子上的掐痕,立刻問道:“你怎麼受的傷?”
“我……就是路上遇見搶劫了……然後被警察救了。”錢小沫省去了大半段故事。
雷銘又細細看了眼她脖上的淤青,知道錢小沫沒有說實話。
但他沒有追問,錢小沫受了驚險,雷銘也不願意逼她,反正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
搶劫也好,摩托車撞擊也好,吊燈被人做了手腳,這一系列的事情,雷銘都和連榮祥聯繫了起來。有動機有手段的人,只有連榮祥。
雷銘將錢小沫擁進懷裡,心裡暗暗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給連榮祥一個教訓!
晚上八點,雨聲漸止,錢小沫執意要出院回家,雷銘確定她無大礙,才答應她。
“不是說好回來吃飯的嗎?”
公寓裡,正在客廳哄雪雪睡覺的雷晴聽見玄關傳來動靜,迎了上去。
“出了點意外……”
雷銘淡淡地說着,橫抱着錢小沫徑直走過雷晴的身邊。
“怎麼了……這是……”雷晴還沒有反應過來,急忙跟了上去。
雷銘將錢小沫放在沙發上的時候,保姆正抱着睡熟的雪雪回房間。
“等等。”
錢小沫要過孩子在自己懷裡抱了抱,才讓保姆抱走。
雷銘坐在她的身邊,撩起她的碎髮別在耳後,輕聲細語道:“感覺怎麼樣?我讓王醫生再過來看看……”
“別了,我好好的,在醫院已經做過檢查了,現在……我只是困了而已。”
“好。”
雷銘乾脆利落地應了聲,抱着錢小沫站了起來,轉身,被雷晴攔住了。
“雖然你們不打算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們,現在你們已經分房睡了。”雷晴伸手指着最遠的一間客房,平時那裡都是放雜物的地方,“那裡,纔是錢小沫的房間。”
“你早點睡吧。”
雷銘完全無視雷晴的話,抱着錢小沫走向主臥。
“哥!”雷晴惱怒得直跺腳。
錢小沫雙手環着雷銘的脖子,低語道:“白天我們答應過她的……”
“那是你,不是我。”雷銘寵溺又深情地看向錢小沫,“更何況,你現在受傷了,需要我的照顧。”
“……”
錢小沫深陷在他充滿愛意的目光裡,大腦一片空白,只露出一絲幸福的笑意。
主臥的門關上,客廳裡只剩下雷晴一個人氣哼哼的。
“好啊!錢小沫,居然用苦肉計來對付我!白天信誓旦旦答應我,晚上就出爾反爾!”雷晴氣得雙手叉腰,吹鬍子瞪眼,“來日方長,我們走着瞧!我再信你的話,我跟你姓!”
咔嚓——嘭!
窗外一聲乾雷,像是把天都炸裂了,地震山搖般,註定今夜是個令人不安的夜晚。
雨中,一輛黑色保時捷隱隱約約地穿過霧氣而來,停在了路邊。
司機下車,撐着黑色的長柄雨傘。雨滴落在雨傘上砰砰作響,濺起細細密密的水花。他拉開了後排的車門,一雙黑色細高跟踩在泥濘之中,鞋子的後跟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尖銳的鉚釘。
Martini看了眼眼前的宅邸——風暴山莊——一棟典型的歐式大莊園。
很有些年頭了,尤其是在電閃雷鳴的雨夜中,處處透露出濃濃的鬼宅氣息。山莊大門外兩邊各站了十人,清一色的黑色,都是組織的手下。而山莊方圓四周,都有看不見的組織人在全副武裝的埋伏,外人無法接近一步。
一道閃電劈來,風暴山莊忽明忽暗,門外的人臉上各各都凶神惡煞。
Martini不寒而慄,卻只能強忍着。
她戴着黑色的禮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看向司機,忽然意識到什麼。
“我早該想到的……你是他安插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司機禮貌性的頷首,不卑不亢。
Martini沒有多說,一聲自嘲的冷笑,目光落在眼前一輛帥氣的黑色悍馬H2上。
硬漢的戰車,硬漢的車主。
這是Martini從進入組織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聽聞的傳說。
組織裡所有的人,都在流傳着這個戰無不勝的男人的傳說。
Martini在心裡不止一次勾畫過這個男人的模樣——滿臉的刀疤,渾身的槍傷,一身的汗味和血腥味,嗜血如狂,殺人如麻——可實際上,這個男人……
一道閃電橫劈而來,雷聲轟鳴,Martini拉回思緒,被司機帶着走進了這座陰森的鬼宅。
這裡不通電,所有照明都是燭火。每走一步,腳下年久的木地板都會咯吱作響,在雷電交加的夜晚,哪怕是Martini這樣強勢的女人,也倍覺後背發涼,毛骨悚然,不得不在心裡狠狠揪了一把!
書房的門推開,Martini頷首走了進去,只偷偷的看了眼,書桌後那抹冰冷的身影。
簡念穿着白色絲綢的歐式宮廷貴族居家服,隨風飄逸,清遠高冷。
他手裡握着一張照片,在Martini進來的時候,隨意地放在了桌上。
領着Martini進來的人領命出去,Martini不假思索地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錯了!不該擅自做主,無視組織的紀律……我錯了!”
Martini的聲音顫抖着,帶着隱隱的哭腔,低垂着腦袋根本不敢擡起來。
雖然簡念臉上沒有刀疤,也沒有血腥味,並不嗜血如狂甚至長相還有幾分清秀,但他實實在在就是組織裡的神話人物,戰無不勝的傳奇啊!組織裡每個人都知道他的故事,他戰勝的每一場戰役,更知曉,他的心狠手辣!
而他的身份,還是這個組織老大唯一的兒子,名副其實的少東家!
簡念一句話都不說,緩緩站在Martini面前,蹲下,擡手勾起了她的下頜。
一瞬間,死亡的冰涼迅速傳遍Martini全身。
她忍不住瑟瑟發抖,她知道,自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