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葬禮的那天,天上依舊飄着淅淅瀝瀝的秋雨,交織成愁苦的網,網住了所有人。
雷銘一身黑衣,站在人羣的最前排。其實前來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錢小沫在深海市並沒有多少好友。除了雷家人和錢家人外,也只有李千雅和柯浩瀚小兩口,還有凱盛集團幾個相熟的同事罷了,艾琳和蘇蔚也都一身黑裙到了現場。
儀式很簡單,並不隆重,但簡單的儀式裡卻是滿滿的深情與不捨。
雷銘手裡捧着鮮花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鑲嵌的錢小沫眉開眼笑的照片,他的眼眶也忍不住泛起了紅浪。這麼多天了,連他自己都要忘記事情發生至今過去了多久,他只覺得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這樣的煎熬,早已經煎透了他的心,他的五臟六腑,好像整個身軀都不是他的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對面不是一塊冷冰冰的墓碑,而是真真正正活蹦亂跳的錢小沫。她一襲白裙赤着腳,在前面走着,腳下的青草拂過她的腳背,癢癢的,逗着她樂呵呵的笑着。
她的笑聲,像銀鈴似的,一串串清脆悅耳,乘着風,鑽進雷銘的心坎裡。
錢小沫還會時不時扭過頭來笑話自己木訥僵硬的表情,雷銘就會會心一笑,上前牽住她的手,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深情地把玫瑰花獻給她,告訴她自己是如何深情不可自拔,俯身的一個吻也許會有淚水的鹹澀,也是幸福淚水的味道……
可是,現實總是無情的。
雷銘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着,耳邊是沉重的悼詞和揪心的哭聲,一下子將他拉回了現實。
命運爲什麼要對他們這麼殘酷?
原本恩愛的夫妻分分合合,從來都不是因爲感情本來的裂痕,他們始終相愛彼此,這一點毋庸置疑,爲什麼就不能讓他們永遠幸福恩愛下去?爲什麼平淡寧靜的生活總是要一波三折?爲什麼……究竟還要多久,他們才能真正過上屬於普通夫妻那般安寧的日子?
雷銘站在墓碑前,久久地凝視着。
不管這裡面躺着的那個女孩是誰,她終究是不幸的犧牲者。
她真實的身份無人知曉,她的親朋好友或許同樣心急火燎地在尋找她,擔心她,卻根本不知道這個女孩正飽受着怎樣的痛苦折磨,就連死亡都不能以自己的身份重新來過。
雷銘長嘆了口氣,上前,將手裡的花放在墓碑前,默哀。
這是獻給長眠於此的那個姑娘。
“節哀啊……”
柯浩瀚上前拍了拍雷銘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
雷銘沉默,沒有錢小沫在身邊的日子,他的世界開始崩裂,又該怎麼節哀?
……
葬禮進行了很久才結束,雷銘站在原地始終未曾動過,直到來送葬的人都扶着錢爸錢媽離去了,雷銘還是一動不動。
蘇蔚這時候走了過來,安靜的站在雷銘身後,良久纔開口,“小沫是個很好的姑娘。”
雷銘沒有應聲。
蘇蔚看着墓碑上錢小沫的照片,又嘆了口氣,還想再開口說什麼的時候,迎面走來了李千雅。李千雅一個人怒氣衝衝朝雷銘走來,滿眼的怒火。剛剛在葬禮上,蘇蔚就注意到李千雅對雷銘的不待見和冷漠,現在終於忍不住要爆發了嗎?
啪!!
清脆的一聲響,李千雅揚手一巴掌打在雷銘的臉上,他可以躲,但並沒有。
李千雅氣得渾身發抖,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她指着雷銘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
“小沫爲了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大的苦?十月懷胎,你說離婚就離婚,你考慮過小沫頂着大肚子在外面顛沛流離的痛苦嗎?你知道小沫受盡了多少白眼?她也是有學歷有知識有事業的新女性,爲了你她放棄了一切,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麼?……早知道事情有一天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死活都不會讓你和小沫在一起!”
“千雅!”柯浩瀚急急忙忙跑來,拉着李千雅想要她閉嘴。
“怎麼?我還不能罵他嗎?他何止是欠罵,根本是欠揍!”
“千雅,小沫出事,雷銘心裡一樣難過……”
“難過?哼,你看他今天哭過嗎?你看他現在的樣子,是難過嗎?”
“……千雅……”
“放手!”李千雅從柯浩瀚懷裡掙扎了出來,低吼道,“你和雷銘都是一夥的,我不要聽你說話!更不要理你了!”
“喂喂喂……”
柯浩瀚還來不及開口,李千雅已經惱羞成怒地朝回跑去,一面跑着一面摸着淚水。
柯浩瀚哪裡能丟下她不管,趕緊追上去,拉着李千雅的手始終不放。
雷銘一直望着他們打打鬧鬧離開的背影,心中酸澀,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錢小沫,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雷銘咬緊了牙根,緊皺着眉頭,葬禮看似是個結束,其實是個開始。
找到錢小沫的開始。
風拂過,樹葉承載不了太多的思念,雨滴窸窸窣窣地落在了雷銘的肩頭上。
蘇蔚沉默着站在雷銘身後,目光深邃地落在錢小沫的墓碑上。
對她而言,現在最大的障礙已經被清除,蘇蔚最擔心的反而是簡念。
這麼些日子裡,蘇蔚完全聯繫不上簡念,準確來說,骷影盟沒有人能聯繫上簡念。
包括,奎因。
幾乎同時,高檔的寫字樓裡。
窗外烏雲堆積着低沉地壓在半空中,令人壓抑的窒息,秋雨割破冰冷的玻璃窗,蜿蜿蜒蜒,像是一把把柳葉刀將奎因憤怒的臉切割成塊。
“東家,還是……還是沒有少東家的下落……”戰戰兢兢的聲音,是恐懼。
奎因坐在窗前,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只是揚了揚手,站在角落裡的一個人突然走上來抓着前來彙報的那人就往外拖,嚇得那人急忙大聲求饒,可奎因充耳不聞,淡漠的背影比千年寒冰還要僵硬。
辦公室的門關上,又打開,黑影站在奎因的身後,等待着命令。
“已經解決了,東家。”
“告訴他們,再沒有簡唸的消息,我會讓他們死得更難看!”
“是,東家。”黑影應下,“那少東家那邊……”
奎因微微揚起脣角一陣冷笑,佯裝低眉欣賞着自己的手指,若無其事地問道:“除了錢小沫,你覺得,簡念最關心的人是誰?”
“我明白了,東家。”黑影快步退了出去。
一絲涼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奎因坐在窗前一點感覺都沒有,只那對充血的眼眸比惡魔還要嚇人!他緊咬着牙根,死寂般的辦公室裡都能聽見他氣得咬牙切齒的聲音,旋即,下一秒,辦公室裡突然噼裡啪啦的一陣狂響,像是東西接二連三摔在地上的聲音。
守在辦公室外的黑衣人依舊面無表情,像是都沒有聽見。
他們,已經習以爲常了。
辦公室裡,一頓發泄過後的奎因,胸脯上下劇烈的起伏着,手心裡插着玻璃碎片,鮮血沿着他手掌的輪廓緩緩滴落,他卻連絲毫的痛苦感都沒有,反而皺着眉頭握緊了手心,讓插進肌膚裡的玻璃殘渣又深入了幾分,鮮血源源不斷,這對他而言,是很爽的刺激!
“簡念,只要你敢回來……”
奎因越發握緊了雙拳,鮮血滴落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幾十倍,每一滴都有迴響。
“只要……你敢回來!”
奎因一聲低吼,揚手一拳捶在白牆上,狠狠的砸了上去,骨頭鑽心的痛他也早已麻木。
他感覺不到任何的痛,卻無法忍受任何人對他的欺騙與背叛。
尤其,這個人還是簡念!
——“父親,既然要對付錢小沫和雷銘,我有個很好的注意。”
簡唸的聲音再度浮現在奎因的腦海裡,那時的簡念從夏沁口裡得知了很多事情,拼湊起來,他已經知道奎因遲早會發現明信片的事情,所以他索性將計就計,主動請纓,冒充連榮麟來吸引錢小沫的注意,看起來是在幫奎因對付雷銘,實際上,簡念心裡真正所想,也是他現在所做的事情——
在激戰中保護錢小沫,並帶走錢小沫,消失。
現在就連骷影盟的人也找不到簡唸的蹤跡,Martini在奎因盛怒之下被關了起來,日日夜夜都是折磨。奎因是萬萬沒想到,簡念爲了錢小沫居然敢如此鋌而走險!找不到簡念,所有的怨恨全部都發泄在了Martini的身上。
“好小子!果然不枉費這些年教你的本事……別被我逮着了,小子!!”
奎因齜牙咧嘴的從牙縫裡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詭譎的譏諷之笑。
他鬆開了手,不在乎手心裡黏糊糊的鮮血,立刻掏出手機撥出了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奎因意味深長地笑道:“老朋友,新任務到了……”
沿着窗戶緩緩落下的秋雨,迷離了奎因映照在玻璃上的臉,朦朦朧朧,看得並不真切。
交織在扭曲的雨絲之間,不知道又糾結出了怎樣的陰謀?
而到底又有誰知道,簡念和錢小沫的下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