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錢小沫一聲尖叫,雙手抱着自己的頭努力蜷縮着身子,渾身都在發抖。就在她以爲自己要被砸傷的時候,突然一道亮光刺了過來,錢小沫緊閉着雙眼都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身上忽然多了一股強勁有力的力量硬生生地抱着她順勢在地上一滾,錢小沫只覺得自己身下壓着軟綿綿的東西,幾乎同一時刻,她就聽見鋼管紛紛砸在地上咚咚咚的聲音。
好像,這是一場鋼管雨。
一雙厚實溫暖的手迅速抱住了錢小沫的頭,又是一滾,有人將她壓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軀將她老老實實的包裹起來,保護着。鋼管砸在他們的身邊,錢小沫忍不住揪緊了他胸口的衣裳,蜷縮着身子發抖,楚楚可憐的惹人憐愛。
她的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這個味道讓錢小沫幾度神魂顛倒。
所以哪怕在漆黑的夜晚下,在一片混亂的場景中,錢小沫也知道這個趕來救了自己的人是雷銘。他抱着她,雙臂如此用力,緊緊地護着她的頭,唯恐她受到一絲傷害。鋼管全部砸在他們的身邊,等一切都風平浪靜之後,錢小沫纔在雷銘的懷裡動了動。
“雷銘……”她輕喚着,雙手推了推他的胸口。
因爲他抱得這麼緊,壓得這麼重,錢小沫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錢小沫喚了好幾聲,雷銘才微微鬆開了她,錢小沫趁機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雷銘單手撐在一邊,微弓着背,看起來似乎很疲憊的樣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錢小沫扭頭看過去,雷銘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未動。錢小沫愣了愣,用手推了推雷銘,“雷銘?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雷銘!”
錢小沫整個人都慌了,急忙湊上去用雙手捧着雷銘的臉。天啊!錢小沫瞠目結舌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觸電了似的。雖然在黑夜中她看不清雷銘臉上的情況,但是她雙手手心上黏糊糊的全是濃稠的鮮血。
“你受傷了?!”錢小沫急忙撐着雷銘的肩頭。
他始終一句話都沒說,整個人忽然沉甸甸地倒在了錢小沫的肩膀上,嚇得她手足無措。
“小沫……”他的聲音慵懶無力,軟綿綿的,“只要你沒事就好。”
錢小沫的心咯噔一跳,摟着雷銘的肩膀低吼道:“你瘋了嗎?幹嘛要突然衝出來?”
“因爲我愛你。”
雷銘的聲音呼哧在錢小沫的耳邊,癢癢的,她心裡和身體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
“你……在這種時候還要說這種話?”
“我怕、怕沒有機會和你說,你……你就忘了……”
“……”錢小沫黑了一臉,這還能忘嗎?
雷銘順勢伸出雙手環住了錢小沫的腰,在她耳邊呢喃道:“不要和我離婚,好不好?”
錢小沫瞥了他一眼,“你這是苦肉計?”
“不要……不要和我離婚……小沫……”
“喂,雷銘,你以爲苦肉計我就會上當嗎?”錢小沫很不屑地推了推他。
但雷銘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氣。
“不要、不要離婚……不要和我離婚……”
雷銘始終重複着這一句話,好像他根本沒有聽見錢小沫在說什麼。
她皺了皺眉,咬着牙使勁將雷銘推開,不耐煩地說道:“苦肉計對我沒用……”
話音還未落地,雷銘整個人向後栽倒在地上,一點知覺都沒有。
錢小沫大驚失色,急忙撲上去,這才發現雷銘早已經昏了過去,嘴裡只是始終喃喃自語地念叨着“不要和我離婚”,他根本不知道錢小沫在和他說話。“雷銘!雷銘,你不要嚇我!”錢小沫急急忙忙地捧着雷銘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雙眼緊閉,血流滿臉,除了嘴角的囁嚅他一點意識都沒有。
“雷銘……雷銘,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錢小沫徹底慌了,眼淚簌簌地浸溼了她的衣領,“只要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就答應你不和你離婚……我說到做到,你睜開眼睛啊!你不是不要和我離婚嗎?雷銘……”
他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錢小沫哭得更是撕心裂肺,她急急忙忙掏出自己的手機,雙手都在顫抖。好不容易將號碼撥了出去,卻早已經泣不成聲。十多分鐘後,李喬迅速帶着急救人員趕到了施工地。此時錢小沫抱着雷銘,也是哭得不成人樣。
李喬扶着錢小沫,她看着急救人員將雷銘擡上了擔架,趔趄着要追上去,卻被李喬拉住了。“小沫。”李喬語重心長地輕喚了她一聲,錢小沫回過頭來,神色慌張,目光焦急又忐忑,似乎一刻都不想被耽誤,可李喬卻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們找到彬彬了。”
錢小沫一怔,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又過了十來分鐘,錢小沫跟着李喬趕到了療養院急診大樓裡。雷銘被送到了一樓的急救室做手術,錢小沫看着那扇門合上,整顆心也七上八下的不安穩。閃爍在雪白走廊上的那盞紅燈,顯得太沉重,一旦它熄滅,就相當於給生命判了刑。是釋放還是死期,都在閃爍的這盞紅燈後。
“彬彬在三樓的病房裡。”
李喬的聲音將錢小沫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戀戀不捨的看了眼手術室,跟着李喬上了樓。
“彬彬……”
錢小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開了門,病房裡錢媽也在,李彬則坐在牀上鄙視了錢小沫一眼。錢小沫大步走進去,見李彬身上並未有外傷,才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你去哪裡了?哪裡不舒服?真的擔心死我了。”
“我自己玩自己的,不需要你擔心!”李彬傲嬌地別開了頭。
錢小沫抿了抿雙脣,看向錢媽和李喬,“有些話我想要單獨和彬彬聊一聊。”
李彬詫異地瞪了眼錢小沫,錢媽便和李喬知趣地退了出去。
門關上,錢小沫也不打含糊,脫口而出問道:“你今天跑去什麼地方了?”
“哼,我幹嘛要告訴你!”李彬很不屑,側着身子玩着自己的手指。
錢小沫拉長了一張臉,難得如此嚴肅,“你七歲了,甚至比七歲的孩子更懂事,你應該明白你不見了,錢婆婆和我們有多擔心你嗎?錢婆婆以爲她弄丟了你,又是自責又是懊悔,你難道都沒有考慮過?”
李彬抿了抿雙脣,小臉蛋的臉色也不好。他只是想要報復錢小沫,並沒有想過牽連任何人。錢小沫在牀邊上坐下,李彬嫌棄地往另一邊挪了挪,始終背對着她。錢小沫也不着急,只是坐在那裡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是!”李彬回答得乾脆利落。
錢小沫也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爲什麼這麼討厭我?”
李彬撅着嘴,倨傲的什麼話都不說。
錢小沫暗暗思索了片刻,忽然又轉變了話頭,“今天你是偷偷地溜掉了吧?就是因爲討厭我?你討厭我到了這種地步,甚至你都不害怕遇到危險?”
李彬還是不說話。
“既然你能溜掉,爲什麼不逃走?你走了,我找不到你了,你就永遠不用面對我了。”
“我還要慢慢折磨你呢!”李彬始終是小孩子,沉不住氣,就被錢小沫套出話來。
錢小沫有點詫異,這個七歲的孩子竟然說出了“慢慢折磨你”這樣的話來,她心裡驟然涼了大半截,“慢慢折磨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我可以不給你水喝,不給你飯吃,天天打你,不讓你好好睡覺,這究竟是我慢慢折磨你,還是你折磨我?”
李彬頓時傻眼了,眨巴着大眼睛,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刺耳起來,“你果然是壞人!你虐待我,還想要當我的媽媽!我不要你當我的媽媽,你不配當我的媽媽!我只有一個媽媽,只有一個媽媽……”
嚷嚷着,李彬突然就哭了。
病房外的錢媽和李喬相視一眼,擔心不已,都不知道病房裡發生的事情,只能聽見李彬的叫喊聲,讓人忐忑不安。
錢小沫皺了皺眉,恍然大悟,“所以這就是你討厭我的原因?”
“……我……討厭你……我恨你……”李彬哭得傷心欲絕。
錢小沫嘆了口氣,想要擡手替李彬擦掉臉上的淚水,卻被李彬揮手打開了。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李彬的哭喊聲越來越大。
錢小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什麼都做不了,“我不會取代你媽媽在你心裡的地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我不會強迫你一定要叫我媽媽,一定要把我當做媽媽看待,我不會……我只是想要照顧你,不是想要取代你的媽媽,明白嗎?”
“你是壞人,是你把爸爸搶走的!”李彬又給錢小沫冠上了新的罪名。
錢小沫愣了愣,旋即明白了,這個孩子從小沒有父愛,在失去母愛後這種缺失感驟然爆棚。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沒有父親愛沒有母親的孩子,他自卑,卻又在渴望。這一點,的確不是錢小沫單方面能做到的。
她抿了抿雙脣,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雷銘了。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彬彬,你……”
“你走!你走!我恨你!”
李彬撕心裂肺地又喊又叫,錢小沫伸手過來被他打開,還被抓傷。
病房外的李喬及時衝了進來,摁下了牀頭的急救按鈕,叫來了護士臺的值班護士,錢媽也幫忙安慰着李彬的情緒。李喬則按了按錢小沫的肩頭,低語道:“這裡交給我們,現在你不適合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