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挑着眉梢看向雷銘的方向,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是的,我選擇相信他!”
“可是,東家……”
“不過。”手下的話還沒說完,奎因徑直將他打斷,“在座的人都很清楚,欺騙我、敷衍我和違揹我的命令,等於自掘墳墓!所以,有人打定心思要同我合作的話,同樣也要明白這一點……”奎因高昂着脖子,提高了音量,目光犀利冰冷得像是刀子,就連發出來的聲音都能殺人一樣,“糊弄我,我會讓你同你所愛的人,比死還要難受!”
雷銘面不改色,只是仰頭哈哈大笑。
黑衣人個個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說話,斂氣屏聲,雷銘卻笑得肆無忌憚。
奎因並未阻止,旋即咧着嘴角同樣大笑了起來。
漆黑的屋子裡,彷彿有兩個神經病正在比賽誰的笑聲更刺耳。
剛纔那個黑衣人領命後,另帶着自己兩個手下執行去了。沒過多久,便多了一副輪椅到雷銘的眼前。很明顯,這是爲他準備的。兩個黑衣人幫忙架起雷銘,扶着他在輪椅上坐定。渾身乏力如棉花一樣的雷銘,現在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如果奎因要他的命,輕而易舉。
“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夥伴了,在組織裡自然也有你的位置。”奎因冷笑着,“不知道,和少東家這個位置平起平坐,你滿不滿意呢?”
雷銘摩挲着輪椅的扶手,佯裝漫不經心地笑道:“既然我是和你合作的,爲什麼不是和你的位置平起平坐呢?”
“你大膽!”有黑衣人低吼了起來,“東家是什麼身份,你能平起平坐?”
雷銘依舊面不改色,脣角微微夾雜着輕蔑的冷笑,目光低垂着似乎對這輛輪椅很感興趣。
“怎麼說話的?”奎因冰冷的聲音響起,他的手下立刻頷首不語,“雷銘說得很有道理,既然是合作,當然是平起平坐纔是合作的誠意。好,我答應你,那你的誠意呢?我想要的東西,你什麼時候給我?”
雷銘擡眸看向奎因的方向,“或許,你應該先告訴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但不是現在。”奎因揚了揚手,“走吧,你記住,你還欠我一個誠意。”
雷銘保持着臉上似是而非的冷笑,由黑衣人推着輪椅緩緩離開了這間房。
房間裡還剩了一個黑衣人守在屏風外面,見門關上,黑衣人這才撤走了屏風。
“東家,您真的相信雷銘,竟然給他這麼大的權利?”
奎因冷冷地瞅了那人一眼,他知趣地咬着脣角垂下了頭去。
奎因收回目光,掀起窗簾淡漠地望出去,呢喃道:“我們的客人,怎麼還沒有來?”
“已經在路上了。”
“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是,我馬上按照東家的吩咐去做。”
黑衣人順從地離開了房間,只剩下奎因一個人坐在黑暗中。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窗外的亮光射在他的手背上莫名的火辣辣的疼,奎因緩緩轉過輪椅,朝書桌而去。繞過桌子的邊緣,奎因伸手用鑰匙打開了一個加了鎖的抽屜,捧出了裡面一個陳舊的木製相框,相框的邊緣都已經裂開了,而相框表面的那層玻璃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縫,像蜘蛛網一樣網住了照片上的人。
讓人根本看不清楚相片上那人的臉,甚至辨不清男女,只能看出這是一張被歲月浸泡過的老照片。儘管破損嚴重,奎因捧在手裡卻像是捧着寶貝一樣。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相片,一句話都沒說,神色依舊冷峻又嚴肅,只是那渾濁的眼眸裡似乎有某種不爲人知的秘密,在飄蕩。
二十分鐘後,奎因的手下敲門進來,他竟然還保持着捧着相框的姿勢發呆。不過只是一瞬間,奎因便收斂了自己臉上的情緒。順手將相框放進了抽屜裡,鎖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東家,我們的客人到了。是要請到這裡來嗎?”
“這裡?啊……不不不,對我們尊貴的客人,應該客氣一點。”
奎因緩緩擡起頭來,幾分鐘後,他的視線裡出現了客廳,光線明亮,裝修奢華的客廳。
而此時此刻,他等候的客人已經坐在了沙發上。
錢小沫雙手端着咖啡杯,熱氣騰騰,她只是不想顯得自己手足無措的侷促,所以哪怕她根本不想喝咖啡卻還是把咖啡杯捧得緊緊的。手指來回摩挲着咖啡杯的杯身,連錢小沫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裡的動作。
從她在公館上車眼睛被蒙上的那一刻開始,錢小沫狂跳的心就沒有平靜過。
因爲看不見,所以各種可怕的畫面在她腦海裡閃現,一路上她的手心裡黏糊糊的都是冷汗。錢小沫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漫長,漫長到了她以爲自己耗盡了一生,都還沒有到達。
等車子停穩,有人替她拉開車門,攙扶着她的胳膊。說是攙扶,因爲這個動作實在太溫柔,那雙手輕輕擡着錢小沫的胳膊,一點都沒有脅迫和強制的意味。錢小沫被矇住了眼睛,只能依賴着那雙手的力量,等她邁出一隻腿來卻發現自己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她心裡咯噔一跳,勉強扶着車門下車,身子踉踉蹌蹌,險些站不穩。
依舊是那雙手攙扶着錢小沫朝前走去,她因爲看不見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錢小沫忍不住去想,雷銘被關在這裡的時候,是不是也和她一樣,蒙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正走在什麼路上,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是不是,現在她腳下走過的路,也是雷銘走過的路呢?
忽然間,錢小沫猛地停了下來,引着她的那人也停了下來。
“仔細檢查,別給我漏掉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很粗狂。
出發之前,簡念就對錢小沫說過,進入基地之前,會接受全身搜查。任何可以致人性命的東西都帶不進去,甚至竊聽器、定位器之類的東西,也休想帶進去。錢小沫當時聽到這裡的時候,心裡很不安,想着杜建萍藏在她身上的監聽器,錢小沫始終來回摩擦着自己的手。
此刻她能感覺到儀器在她身上探來探去,就好像是某種嗅覺靈敏的怪獸在她身上蹭來蹭去,一旦嗅到血腥的味道就會一口將她吞掉,生吞活剝,計劃還沒有開始施展,錢小沫就死於非命。
檢查還沒結束,錢小沫緊張的額頭上、鼻頭上全是汗,雙手垂在身邊死死地揪着衣角。
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錢小沫突然聽見“嘀嘀”兩聲,是檢查儀器的報警聲嗎?
糟糕!錢小沫的心一緊,雙手抓着衣角甚至指甲摳進了大腿的肉裡,她都沒有感覺。
“把手……擡起來!”嚴厲冷峻的聲音,讓錢小沫渾身緊繃着根本不敢動。
見錢小沫沒動,立刻有人抓着錢小沫的手腕,擡起了她的手。
錢小沫嚥了咽乾澀的咽喉,能感覺到有人扒開了衣袖脫下了她手腕上的手鍊,然後再把她的胳膊狠狠甩開。錢小沫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地倒在了一邊,手鍊被取下的那一刻,她整個人的心都空了。像是被搶走了武器,奪掉了盔甲的戰士,手無寸鐵地被人推上了戰場。
“可以了!”同樣粗狂的聲音,不耐煩地催促着。
於是,有人領着她,繼續朝裡走去。
等錢小沫摘掉眼罩的時候,她已經坐在客廳裡了,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暖暖的咖啡。
她等了有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來,雙手撐在身邊不停地挪來挪去,因爲心裡着急,錢小沫根本坐不住。她終於還是捧起了咖啡杯,舔了舔乾裂的脣角,擡頭望着四周,除了剛纔領自己進門的人以外,錢小沫再沒有見到其他人了。
良久,錢小沫的身後忽然傳來了有人下樓的聲音。
她尋着聲音回頭看去,樓梯在一堵牆後,寬大的牆體遮住了錢小沫的視線。她只能勉強看見最後三四階的臺階,耳邊是木質樓梯發出的吱呀聲響。錢小沫伸長了脖子望過去,手裡的咖啡幾乎都要溢出來的時候,樓梯上的人開口說話了,“好奇害死貓,錢小姐沒有聽說過?”
錢小沫看見那個人的腿站在倒數第三階樓梯上,迅速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手裡的咖啡杯一陣搖晃,咖啡正好溢了出來,錢小沫一聲悶哼急忙站了起來放下手裡的咖啡杯,看見咖啡留在衣服上和沙發上,手足無措,想要用衛生紙去擦拭的時候,卻發現茶几上沒有紙。
“不……不好意思,我弄髒了你的沙發……”錢小沫的聲音吞吞吐吐。
那人站在倒數第三階的樓梯上,沒有繼續走下來,錢小沫只能看見那雙擦得鋥亮鋥亮的牛皮色的皮鞋,和一條深咖啡色休閒西褲的小褲腿。
“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難道還害怕被咖啡弄髒的沙發?”那人的聲音明顯是譏諷。
錢小沫的心一顫,咬着牙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在那人又繼續說道:“錢小姐來的目的,難道只是想要弄髒我的沙發?”
“不……我是來懇請你,放過雷銘。”錢小沫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哦?憑什麼,我就要放他走呢?”
錢小沫抿了抿蒼白的雙脣,大步繞過沙發,和那人只隔着一堵牆的距離。
她的明顯靠近,並沒有讓那人後退,樓梯上的人依舊筆直地站在那裡,只是錢小沫能多看見他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一雙佈滿了皺紋的手,零星的老年斑藏匿在手背的溝壑之中。
錢小沫不知道那人能不能看見自己。
她更不知道,其實她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同步傳送到了奎因的面前,真正的奎因的面前。
只是,隔着一個電腦的屏幕。
奎因如鷹似狼的目光牢牢地盯着面前的兩臺電腦,一臺的畫面是錢小沫,而另一臺的畫面,卻是雷銘。雷銘在爲他準備的房間裡,也盯着他面前的電腦,奎因目不轉睛地捕捉着雷銘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
因爲,就在錢小沫進門後,奎因下令也讓現場監控同步到了雷銘的房間。
此時此刻,奎因只覺得自己像上帝一般的厲害,操控着那些無知渺小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