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銘震愕地循聲回過頭來,見錢小沫朝自己小跑過來,雷銘皺眉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沒等錢小沫反應過來,雷銘已經抓着她大步朝電梯出來的另一端大步走去。錢小沫被迫踉踉蹌蹌跟在他的身後,完全不知道雷銘想做什麼。
繞過牆後,雷銘忽然停了下來,錢小沫沒站穩整個人都撲向了雷銘的後背。
“我……唔……”
錢小沫剛開口,雷銘已經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
雷銘的聲音響在錢小沫的耳邊,她滴溜溜地轉着大眼睛,立刻安靜了下來。
雷銘卻沒有鬆手,錢小沫就被迫這樣背對着雷銘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雷銘右手捂着她的嘴,左手從身後摟過錢小沫的胳膊,寬敞厚實的胸膛溫暖着她的後背,將錢小沫包裹得嚴嚴實實。錢小沫一動不動地依偎着他,眼角隱隱的帶笑,是發自內心的安全感。
兩個黑衣人快步跑來,跑到之前雷銘躲藏的地方環顧一圈後,確定沒人才回去向奎因稟報。雷銘一直看着他們的背影,這才鬆開了錢小沫。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想要問些什麼,可一擡眸看見雷銘冷峻又嚴肅的表情,便又知趣地沒有開口。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病房裡的夏沁能帶回來一個明確的答覆。
而夏沁卻僵硬地站在病牀邊上,淚光點點地望着病牀上的人,他依舊全身都裹着紗布,只有睜開的眼睛在朝夏沁的方向轉動。夏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確認他的身份。一顆心砰砰砰地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
病牀四周都是各種冰冷的醫用器材,波動着曲折卻顯示生命的曲線,跳躍着紅色或者是綠色的深奧數據,空氣裡還夾雜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夏沁緊張的心更加惶恐不安。她的手握住了病牀兩邊的鐵護欄,只是因爲手心裡的冷汗粘稠得十分不舒服。
然後夏沁侷促不安地開口說道:“嗨……”
病牀上的人望着她,只是勉強眨了眨睫毛。
“我……”夏沁囁嚅着嘴角,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一路上她幻想了無數次在病房裡見面的畫面,預演過自己想要說的話,可是真的走到這一刻,夏沁發現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處下手。舌頭就像打結了一樣,根本說不出話來。
“呼……呼……”
病牀上的那人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也沒有辦法開口說話。
可是他的手指卻在顫抖,右手賣力地朝夏沁的方向伸去。
夏沁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低垂着眼瞼,雙手緊緊捧住了他的手。
“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夏沁問着,那人沒辦法回答,卻不停地用手指在夏沁的手心裡寫着什麼。
她很快反應過來,便沒有再開口,只是聚精會神地順着他手指書寫的方向,在腦海中將他寫的字浮現出來。可是因爲他實在太虛弱了,即便只是幾筆筆畫也耗盡了他不少的氣力。而三分鐘的時間過得很快,當夏沁聽見身後護士朝她走來的時候,她握在手心裡的那隻手才猛地停了下來。
他寫完了,夏沁也旋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然後驚愕地瞪圓了眼睛。
護士已經站在了夏沁的旁邊,提醒她時間到了。
夏沁不得不離開,哪怕她不想,哪怕病牀的人依舊眼巴巴地望着她,可是夏沁不得不離開。她猛抽了口氣,才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只呢喃了一句“我知道了”,而即便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卻好像耗盡了夏沁渾身所有的力量。
她雙手垂在身邊,拳頭緊握,肩頭忍不住地抽動。
夏沁緩緩轉身,沒有多說什麼,整個人像是精疲力竭穿越了大沙漠歸來的旅客。
奎因一直盼着夏沁出來,伸長了脖子等着,夏沁剛出來,他便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夏沁的手,“怎麼樣?能確定嗎?他和你說了什麼?”
夏沁緩緩擡起頭來,紅潤的雙眼裡滿是淚水,臉上也是一片溼潤。
“啊……到底怎麼樣啊?”奎因着急得不耐煩了。
夏沁抽了抽鼻子,只能無奈地說道:“他很虛弱,還不能說話,所以什麼也沒和我說。而且這麼短的時間,我也沒有辦法肯定他的身份。”
奎因微微眯着眼,後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還在掂量夏沁說的話是不是實話。
“他現在還沒辦法說話?”奎因問的是醫生。
醫生點了點頭,簡單向奎因解釋了一下傷者的情況。
最後,奎因才相信了夏沁所說的話。
“要你確定裡面那個人的身份,你需要多久?”奎因目光冷冽地看向夏沁。
“我不知道,最少也要等他能開口說話的時候。”
奎因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好!我準你留下來照顧他,但是你必須在兩個月的時間裡確定他的身份。能不能保住你肚子裡的孩子,完全看你的表現了!”
夏沁咬着牙,雙手情不自禁地愛撫着自己的小腹,斬釘截鐵地應道:“好!我答應你!”
“你,跟醫生去安排一下。”
奎因差使着身邊的黑衣人,其中一人跟着醫生去辦理手續。
奎因又看向兩個警察,裝做老實人的模樣,笑道:“這段時間也辛苦你們了。現在他的身份醫院已經給出了確認信息,你們是不是就不會守在這裡了?”
“不,我們會堅持到這件案子了結。”
“那就好……我這個老頭子也就放心了……”
奎因微微揚了揚脣角,轉過身去,由黑衣人推着緩緩朝電梯口走去。
夏沁跟着他,卻又意味深長地回頭望了眼重症監護室,然後握緊了拳頭。
如果人的肉眼能看見的話,她的手心上還寫着那人給她留下的信息。
“真的還要警察留在這裡嗎?萬一病房裡的那個人泄露了什麼……”
“不管是簡念還是連榮麟,他們都清楚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可是警察留在這裡,我們也不方便啊!”
奎因不在乎地冷笑着:“警察能幫我們防着別人來打擾,我幹嘛不答應呢?”
“東家指的是……雷銘?”
奎因挑了挑眉,已經候在了電梯前,除了冷笑他一句話都沒說。
雷銘和錢小沫的腦袋探了出來,正好能看見奎因一行人的背影,兩人又趕緊把頭收了回來。雷銘的大腦開始飛快運轉,奎因帶夏沁來這裡,肯定是爲了鑑定醫生的報告是不是真的。夏沁是簡唸的愛人,天底下也的確只有夏沁能分辨出他到底是誰。
那麼,夏沁現在是已經有了結果嗎?
雷銘再度把頭探出來,正好看見奎因一行人進電梯。等電梯的門合上後,雷銘才大步走了出來。錢小沫見狀,同樣急急忙忙跟在雷銘身後。
“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不是榮老先生嗎?”錢小沫呢喃着。
雷銘一怔,皺眉問道:“什麼榮老先生?”
“就是之前我在路邊救的那個老爺爺,也是後來我在療養院照顧的老爺爺。”錢小沫回道,“他叫榮耀華,有個孫子……不過,之前不是說他的孫子帶他去玩嗎?怎麼現在會出現在醫院裡……難道,他的孫子也在這裡住院?”
雷銘聽錢小沫這樣說着,腦袋嗡的一下,瞬間快要爆炸了。
那個人八九不離十的話就是奎因,可錢小沫卻說是什麼榮耀華?!
肯定是奎因的化名僞裝,他的目的就是爲了——接近錢小沫!
這樣一想,雷銘整個人渾身都不自在,像是千萬只螞蟻從他腳底爬上了心頭。
奎因到底在他身邊安插了多少雙眼睛?
雷銘一拳砸在電梯按鈕上,電梯正好叮的一聲打開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改變了原本想要去病房的計劃,現在則是要去……
“進來!”
雷銘一把拉着錢小沫的手,狠狠地拽進了電梯,然後摁下了一樓的按鈕。
錢小沫趔趄着撞進了雷銘的懷裡,還沒擡起頭來,就聽雷銘問道:“你在療養院照顧那個人的起居,你應該知道他住的是哪間房?”
“嗯。”錢小沫紅着臉站了起來,“不過他已經不住在那裡了,他搬走了。”
“你帶我去。”
不管搬走還是沒搬走,屋子裡肯定都會留下什麼痕跡。
雷銘掌握得越多,纔會對奎因的真實目的越有掌握,他必須搞清楚奎因到底想得到什麼!
他還在思量的時候,電梯發生劇烈的晃動,一顆飄着心忽然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錢小沫沒站穩跌坐到了地上,雷銘則一手扶着轎廂勉強站穩。可下一秒,電梯裡的燈管閃爍了兩下,頓時一片漆黑。雷銘瞬間僵硬如石化般的。
錢小沫跌坐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她知道電梯發生事故了,急忙喚着雷銘的名字,可是卻沒有人答應。錢小沫這纔開始慌張起來,電梯事故她並不害怕,她只是害怕雷銘出任何意外!
她急急忙忙伸着胳膊在周邊摸來摸去,嘴裡喚着雷銘的名字,但雷銘遲遲沒有答應。錢小沫心裡越來越惶恐,掏出手機點亮了手電筒,電梯裡立刻亮起了一束刺眼的亮光。錢小沫這纔看見雷銘還站在那裡,可整個人眼神發直,像是木偶人似的。
“雷銘……雷銘?”
錢小沫把手機放在地上,亮光對着轎廂頂,大步走過來挽着雷銘的胳膊。可隨便錢小沫怎麼喊雷銘都沒有絲毫的反應,因爲當電梯全黑的那一剎那,雷銘的思緒又被猛地帶回了那十天不見天日的日子裡。
奎因對他的折磨和羞辱,那些幻覺、那些新聞報道開始頻頻在雷銘腦海裡閃現。
他以爲自己可以很好的處理,完全不受影響,可事實證明,他的心理陰影從未散去。
雷銘的確得了創傷後遺症。
“雷銘……你不要嚇我……”
錢小沫雙手抓着雷銘的胳膊奮力地搖晃着,雷銘突然雙眼一直猛抽了口氣,整個人開始抽搐顫抖,然後一把推開了錢小沫,嚷嚷道:“你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錢小沫被狠狠的一推根本站不住,腳踝一歪就沉沉地倒在了地上,電梯裡咚的一聲響。
雷銘雙手抱着胳膊在電梯裡蜷縮着蹲了下去,渾身都在發抖。
錢小沫被雷銘的模樣嚇住了,顧不上自己腳踝上的疼,急忙又撲向雷銘。
雷銘現在滿腦子都是被折磨的畫面,只當眼前的錢小沫也是他的幻覺。錢小沫剛撲上來,雷銘忽然擡起眼瞼,一對佈滿血絲的雙眼在手機手電筒的亮光下,如狼一般的冷冽又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