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銘若有所思地看着熟睡中的李彬,當一陣鬧鈴聲響起,驚醒李彬的時候,雷銘才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李彬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關掉茶几上鬧鐘的時候,雷銘心裡卻又在想,這個孩子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強?
七歲的孩子懂得照顧自己,自己看書學習,還會自覺設鬧鈴起牀,雷銘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早前因爲李彬是Martini之子,而雷銘對Martini早已無愛連恨都談不上,自然對李彬根本不上心,甚至因爲李彬三番兩次想要加害錢小沫,破壞自己和錢小沫之間的關係,雷銘完完全全不喜歡這個孩子。
可是相處下來,李彬倒是出乎雷銘的意料。
雷銘微微擡起眼瞼,正對上李彬戰戰兢兢的目光,他似乎很害怕雷銘的責怪。
“醒了?”雷銘面無表情地說着。
李彬點了點頭,緊抿着雙脣,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開了口,“我……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書房睡着的……叔叔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有沒有……有沒有打擾您啊?”
雷銘的椅子微微後退,站起來,朝李彬走去,並沒有回答李彬的問題。
李彬見雷銘臉色不好,厚重的黑眼圈似乎又是一夜未眠。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讓雷銘沒法睡的,雷銘又不說話,步步走來的氣勢讓李彬的心止不住的狂跳,惴惴不安地揣測着雷銘又將怎樣訓斥自己。
雷銘越是走近他,李彬的頭越是低得越低,小身板都止不住地發抖。
他低垂着眼眸眼見着雷銘的雙腳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李彬整個人都嚇得不敢呼吸。
直到雷銘的腳步走過李彬身邊,與李彬擦肩而過之後,李彬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愕然地擡起頭望着雷銘的背影。
“這本書看完了?”雷銘拿起了茶几上的商業基礎。
“嗯,昨天看完的。”
“你覺得這本書怎麼樣?”
雷銘回頭看着李彬,李彬一臉認真嚴肅地看着雷銘手中的書,神情和剛纔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完全不同。他是自信的、較真的,雷銘能看見他眼神裡思考的意味。等李彬再開口的時候,完全是侃侃而談,將這本書整合之後再分析,不僅講出了優點,還講出了缺點。雷銘沒有打斷他,只是安靜地聆聽着。
當李彬抒發自己意見的時候,真的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他沒有針對錢小沫時候的尖酸刻薄,也沒有面對雷銘時候的害怕謹慎,更不似黏在Martini懷裡那個長不大愛撒嬌的小孩子。現在的李彬就是他真實的模樣,胸有成竹,自述己見,讓人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李彬講了很多,全然沉浸在自己和書本的世界裡,直到他將自己想說的全部說完,李彬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而雷銘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什麼。李彬的心頓時不由得咯噔一跳,開始不安是不是自己說錯話做錯事,惹雷銘不開心了?!
“我……我……我是不是……說得不對?”李彬眼神閃爍地望着雷銘,聲音在發抖。
雷銘放下了手裡的書,“沒有,你說得很對,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有見解。”
李彬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子,雷銘這是在表揚他?
“時間不早了,下樓吃飯吧,晚上我會再挑一些書給你,你慢慢看。”
“好!”李彬斬釘截鐵的點着頭,說不出的心花怒放。
“你是怎麼學的漢字?”雷銘很詫異一直在美國長大的李彬,會認得這本成人書裡的所有字,甚至還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美國一個人的時候,我只有自己看書學。”
“李坤沒有送你去讀書?”
“我在美國的私立小學讀書,下課後我也會自己學。”
“這還有很多英文的商業原版書,你也可以挑來看。”
李彬見雷銘這麼喜歡自己讀書,心裡更高興了,“嗯,我知道了。”
雷銘和李彬兩個人朝餐廳走去,錢小沫聽見腳步聲,旋即擡起了頭來。
“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早飯做得晚了,匆忙的只做了這些。”
錢小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李彬看了眼桌上的早餐,的確沒有昨日的豐盛。
“打發叫花子的也不要……”李彬撅着嘴,故意刁難着錢小沫。
雷銘沒有發表評論在餐桌旁坐下,李彬才坐在他的身邊,錢小沫則在李彬的對面坐着。
“彬彬,你一個人在這麼大的別墅裡,會不會很無聊啊?”錢小沫問着。
李彬給自己的吐司麪包抹上番茄醬,哼了一聲,才說:“我在美國的時候也都這個樣子。”
“那我覺得還是給彬彬找個學校吧!”錢小沫扭頭看向雷銘,“七歲的孩子也該上小學一年級了,學校裡也有很多小夥伴,彬彬待起來也沒有那麼無聊。”
李彬瞪了眼錢小沫,還沒開口,雷銘忽然說:“嗯,我今天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李彬知趣地把嘴裡的話嚥了回去,心裡卻並不是很樂意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學校。在美國的時候,他班上的同學可沒有少嘲笑他,都說他是怪物。李彬只能抱着書躲在沒人能找到的角落,可又總是被發現,發現後大家又是各種欺負他,撕他的書,搶他的書包,李彬不想再從頭經歷一次。
“那你覺得他應該讀哪所小學?”
雷銘看向李彬,後者趕忙低着頭喝着牛奶,好像漠不關心一樣。
“我會安排好一所適合他的學校,但未必是從小學開始。”
錢小沫愣了愣,“不是從小學開始?”
“嗯,我會評估李彬現在已經掌握的知識,然後安排一所適合他等級的學校。”
錢小沫腦子裡完全不明白雷銘的意思,這是要李彬直接躍過小學,跳級的意思?
李彬則滿眼歡喜都看向雷銘,這樣一來,應該就沒有同學會欺負他吧?
“快吃,時間會來不及了。”
雷銘催促着,錢小沫看了眼時間,心裡一急,也趕緊吃着自己的早餐。
早餐結束後,錢小沫急急忙忙收拾乾淨,雷銘已經開着跑車等在了停車道。
李彬依舊一個人留在了別墅,不過雷銘臨走前已經挑了兩本英文原著書放在書房的茶几上,李彬看見後果然只差沒有手舞足蹈了,抱着書像是抱着什麼寶貝,再也不肯放下仔細地啃讀着。
跑車呼嘯在蜿蜿蜒蜒的盤山公路上,錢小沫和雷銘之間依舊保持着沉默。
雖然錢小沫很想和雷銘閒聊些什麼緩和氣氛,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聊什麼雷銘纔會理她。自從雷銘上車後,表情一直很不好,加上他煞白的臉色和充血的雙眼,錢小沫跟不敢貿然開口,如果雷銘不理她,只會讓錢小沫更傷心惱羞罷了。
所以,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回到月間別墅後,似乎李彬纔是他們能聊的唯一話題。
錢小沫咬了咬下嘴脣,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兩個人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原本打算好的重新追求雷銘,現在因爲錢小湘的事情,又只能暫時擱淺。
現在錢小沫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他們還住在一起,雷銘肯吃她做的飯了。
錢小沫嘆了口氣,看着後視鏡裡自己的那張臉,莫名的趕到憔悴無力。
雷銘的餘光看向身旁的人,那聲嘆息落在他的心裡,似有毒藥似的,開始將他的心腐爛。
錢小沫的一顰一笑,絕對牽引着雷銘的情緒,他就像是依賴她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只是不知道這聲嘆息又是爲了什麼。
是爲了病牀上無奈等着死亡將她帶走的錢小湘,還是那個除了外表一無是處的李喬?
兩個人沉默着,直到車子上了高架,雷銘的手機叮鈴作響,在死寂的車裡顯得格外刺耳。
雷銘沒管它,鈴聲斷了,又響起來,再斷再響,毫不停歇地響了五六次,可是雷銘都沒有接。錢小沫實在按捺不住好奇,擡眸望着他,試探着問道:“不接電話嗎?”
話音剛剛落地,手機鈴聲大響。
雷銘餘光瞥了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號碼,用免提接通了電話。
“BOSS,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電話裡是王秘書的聲音。
“什麼事?”
雷銘打着方向盤轉彎,漫不經心地問着。
王秘書還沒回答,雷銘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嘈雜又吵鬧的聲音,是一個女人嚷嚷的叫囂聲。雷銘蹙了蹙眉,斷斷續續的他就聽見什麼“你們不讓我見他,我就在這裡不走了”、“……我說什麼都不會走,我就坐在這裡……”、“別拉我!我死也不會走的……”。
錢小沫聽見聲音也扭過頭來,擔憂地看向雷銘,這個女人該不會是來尋仇的吧?
“那邊怎麼了?”雷銘的臉色很不好。
“……BOSS,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個女人,她昨天一直賴在這裡不肯走……”王秘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時不時被淹沒在現場吵鬧的背景聲裡,“今天剛開始上班,她就躺在前臺的辦公檯上,我們和保安一起拽都拽不動她,又不敢太傷着她了……這個女人一直吵着想要見BOSS,卻又什麼都不說,所以我們也很爲難……”
“再賴着不走,叫警察。”
雷銘始終淡漠地說着,心裡一點波瀾起伏都沒有。
就在雷銘擡起胳膊想要掛斷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忽然又響起了那個女人的聲音,“……醫院有人拜託我來的,事關人命的事情啊!”
雷銘的手一頓,立刻喊道:“等等,不要報警!”
“那,BOSS,我們要怎麼處理?”
醫院的人拜託這個女人來的?
雷銘琢磨着,醫院的人,難道是爲了錢小湘的事情來的?
可如果真是錢小湘的事情,那這個女人爲什麼不直接來療養院呢?
雷銘雖然無法說通這個現象,但是他也不想錯過任何機會,醫院這個詞語足夠讓他神經緊張。他思索片刻,回道:“請去我的辦公室,我馬上會來集團。”
說完,雷銘掛斷了通訊。一聲轟鳴,跑車風馳電掣在暢通無阻的高架上。
錢小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雷銘,當下無話。
女人和醫院,難道……雷銘是搞大了別人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