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魚跟上官雲扶着大哥回到村長家裡,大哥癱坐在沙發上,不住的大口喘氣。這一趟,不只是身體是的疲憊,更是精神是的倦怠。太難了,那棵樹的門道之深遠超他們三人的想象。所以才導致一次次的無功而返。非魚給大哥端過去一碗茶水,大哥接過大口的喝了,然後也不講話,默默地點了一根菸,猛吸一口之後再吐出來,任由藍色的煙霧瀰漫。一支菸抽完,大哥才緩緩地開口說:“那棵樹,我明天,必將它斬草除根。”說完便起身回去休息了。非魚跟上官雲也知曉其中的怒氣。畢竟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還是沒有解決這件事情,確實很讓人生氣。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其一,最讓大哥生氣的是他親眼看到的那麼多活生生的人被困在那邊,給那棵大樹活生生的吸收着魂魄。雖說修道之人對人間的冷暖一般不做多言,但是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在自己眼前發生是沒有辦法容忍的。他們只是不想觸及因果,並非冷漠無情。
大哥回房之後連午飯都沒吃,倒頭睡到太陽快落山纔起來。醒了之後便喊非魚說要吃飯,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正巧也趕上飯點,一羣人也沒再提大樹的事情,大家心底都明白,這棵樹,明日必除!
吃飽喝足之後,非魚百無聊賴的坐在大門口,看着村長家門前的田野發呆。大哥走過來打趣兒問道:“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怎麼不打遊戲了呢?”非魚笑笑回道:“不打了大哥,在想法子,看看明天怎麼能幫到你。可惜我這腦子關鍵時候就跟個榆木疙瘩似的,什麼都想不到。唉……”“哈哈哈,難得啊難得!大哥沒白疼你!你小子也有長心的時候嘛!看來你這不捱揍也有懂事兒時候啊?那以前爲啥總得揍了你才能老實?”“切,那誰叫你以前總是管我那麼多,還向師傅報告我乾的那些小壞事兒!我肯定皮啊!”“你小子還有理了?你小時候乾的那也叫小壞事兒?不是偷師傅的佛塵掃院子,就是往我跟你二哥的茶缸裡撒尿!這都是你乾的好事兒啊!還有那次,另一個山頭的老道長來找師傅論道,你倒好,趁人家晚上睡覺把人家鬍子給剪了。我覺得你能活到這會兒都是師傅偏袒你。真的,不然你早給揍的轉世當豬二哥去了!”“哈哈哈哈!那時候你還聰明,聞着不對就沒下嘴,二哥倒好,一口就悶了我的童子尿了!現在想想二哥揍我比你揍的多倒是也有道理。那個老道啊!你可別提了,丫的,他剛進山門就指着我說什麼‘雖生性頑劣,但若教導有方,方成大氣’之類的臭屁話。他才頑劣,他全家都頑劣。我當天晚上就把他鬍子給剪了,因爲他那時候邊說便捋他那個鬍子,看着就來氣。哈哈哈!沒想到大哥你都記得。”大哥喝了口水,笑呵呵的說道:“哪能忘了呢,那可是咱們在山上最快樂的時候了。雖然符也畫不好,功也練的差,咱哥三總是天天挨訓,可是那時候纔是最簡單最快樂的時候啊!見多了這人世間的爾虞我詐跟冷暖疾苦,方纔知曉簡單的快樂才更是彌足珍貴。可惜咯,這一世是回不去了,下一世還能感受一下,但願別忘咯!”非魚依舊笑嘻嘻的看着大哥,問道:“大哥你今天怎麼突然跟我聊以前啊?怎麼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的?你是不是對明天的事情沒啥信心啊?你要是真沒信心,我打電話給萬寶路,讓他來幫你,雖說他學藝不如你,但是起碼也靠得住。”大哥擺擺手“並不是,明天有我沒它,有它沒我,我必除他!”大哥說這番話的時候臉色陰沉,一臉的殺氣。隨即又轉口說道:“非魚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麼嗎?我看到了滿樹的人,都在那吊着,被那顆樹給吸着。我還看到了小時候的樹兒,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院子裡守靈。這麼苦的人了,走都落不下個好走。而且那麼多人啊!他們也像咱們一樣,有着美好的過去回憶,也有着正在實現的幸福未來,還沒來得及,就被那棵孽障給破壞了,雖說我不想沾因帶果,但是我更見不得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我必除他!”非魚聽罷點點頭,沉思片刻說道:“怪不得啊,那麼重的陰氣跟那麼多的孤魂野鬼。看來這棵樹是要快成精了,不過他這法子,能過天譴嗎?”“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知道,我不能接受。”“那倒是,我也不能。”
兄弟二人坐在門外,看着夜一點點爬上來,蓋滿整個天空。有的人的夜燈火闌珊,光怪陸離,有的人的夜光如燭火,黑的深不見底。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非魚又被一陣嘹亮的雞鳴給吵醒了。非魚抱着頭哀嚎道:“大哥啊!放過那隻雞可以嗎!!!也放過我可以嗎!!!”“你小子鬼叫什麼啊!趕緊起牀幹活了!”“啊!就不能多睡會兒嗎!那棵破樹,都特麼賴你!今天一定把你丫砍咯!”非魚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穿着衣服走到門外。出門之後看到大哥正在打坐,並非像昨天一樣早起殺雞,非魚納悶道:“大哥,這雞你不欺負它,它嚷嚷個什麼勁兒啊?”“你是不是睡傻了?公雞打鳴有啥問題嗎?”
“……”
“也是,是我草率了。對了,上官雲呢?”“我讓他跟着村長找大黑狗去了,雞血對它來說有點不夠看,得大黑狗的。”“這丫的確實是難對付啊!大黑狗都得犧牲了,唉。那咱們今天有什麼任務嗎?”“等!”
等到差不多十點一刻左右,上官雲跟老村長終於回來了。山官雲手裡牽着一隻大黑狗,黑狗渾身黢黑,一雙眼睛看起來十分有神。大哥走過去摸着黑狗,滿意的笑着,黑狗也不怕生,頭在大哥的腿上不斷的蹭着。“你要的大黑狗也太難找了,還得帶點靈性的,還得看家護院超過五年的。我跟叔去隔壁村子纔好不容易找到。”上官雲無奈的說道。“幸苦了老村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村長大叔擺擺手“只要能除掉那個東西,讓它不再害人,別說大黑狗了,把我老頭子搭進去也沒事!”非魚給大叔的豪言壯語逗笑了,“大叔啊,我們幾個年輕人還在這呢,還用你來上嗎?你也太看不起我們兄弟倆了。”大叔也笑了“我這不是恨那個孽障恨的厲害嘛!”
談笑過後,一行人便開始辦正事兒了。上官雲跟村長大叔擡來一個大鐵盆,大哥在一旁,撫摸着大黑狗,在它耳邊喃喃道:“今天得委屈你一遭了,我知道你這麼多年看家護院有功,但是今天需要你去幫我除掉那個東西,你也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了。放心,欠不到大兄弟你的,我一會送你走的時候給你帶點東西下去,來世一定保你好命,好不?”大黑狗彷佛聽懂了一般,搖了搖尾巴,衝着大哥吐着舌頭“汪、汪、汪”地叫了幾聲。大哥笑着說道:“就知道你能行。好了,說好了哈!一會就是有點疼,忍一下,很快就完事兒了。”說完衝着非魚點點頭,非魚會意,在鐵盆旁邊,正對着太陽起了個超度的陣,然後順着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放了四枚銅錢。萬事俱備,非魚給萬大哥示意了一下。然後萬大哥把大黑狗拉到鐵盆旁邊,大黑狗沒有半點反抗,順從的過去,然後大哥用那把斧頭輕輕一下就抹開了黑狗的脖子,黑紅色的血立馬如泉涌般噴進了鐵盆裡。放了足足有十多分鐘,大黑狗的血才放乾淨,足足放了將滿的一大盆。放完血之後,大哥抱着大黑狗,輕輕放到剛剛非魚起的陣法中,用硃砂在大黑狗的屍體上畫了一道符,然後再從包裡掏出一道符,點燃扔到陣法裡的大黑狗身上。頓時“騰!”地燃起一道火焰。大黑狗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點點的消散,到最後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了地上的四枚銅錢。非魚走上前去,看到四枚銅錢都翻了個個,纔將它們撿起來。收起銅錢之後,非魚衝着大哥點點頭,大哥背起包,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擡腳大步向前走去。非魚跟上官雲緊跟着大哥,倆人擡着那盆黑狗血跟着大哥一步步走去。
到了老地方,大哥眯着眼睛看着那棵樹,低頭把自己的斧子掏出來,在袖子上不斷的擦拭着。“今天啊,我必讓你灰飛煙滅!”大哥咬牙切齒地喃喃道。非魚跟上官雲把那盆黑狗血剛剛放下,累到還沒站起來喘口氣,便聽到大哥喊道:“非魚,起陣!我要進去了!”非魚聽罷連忙起身跟上官雲佈陣,他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懈怠。一樣的聚陽陣,一樣的三人。多的,是大哥身上的滔天怒火!聚陽陣裡香剛剛點燃的那一刻,大哥大喝一聲,剛剛非魚跟上官雲兩個人擡着的那一大盆黑狗血,大哥直接舉起來大步朝着那棵樹走去了。
一步步的朝前走去,迎面而來的還是那些雜碎的孤魂野鬼,大哥用牙咬着那把斧子,眼皮都沒眨一下。右手伸進去蘸着黑狗血不斷的潑灑出去,那些孤魂野鬼見到這黑狗血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縱使沒有靈智也紛紛躲避,一時間作鼠竄。躲避的慢的就像紙遇到火一樣瞬間灰飛煙滅。霎時間,這大樹旁黑煙陣陣,透着一陣陣嘶啞的哀嚎。大哥面不改色,也不加速,一步步堅定的朝着那棵大樹走去。五步了,還是這個地方,只有五步了。那棵大樹彷佛也知道了今天是決一死戰的時候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樹幹上突然出現,不斷的發出低聲的嘶吼,伴隨着一聲聲嘶吼,更多的鬼怪朝着大哥撲過來。這次相較於之前的鬼怪,更加真實,有的是身披盔甲的將士,有的是穿着軍裝的軍人,有的是乳臭未乾的小孩,有的是簡簡單單的普通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朝着大哥撲過來。有的是雙眼通紅,發出陣陣怒吼,有的則是一臉可憐相朝着大哥喊着“救命……”之類的話語。大哥都不爲所動,只是朝着他們潑灑黑狗血的手越揮越快。四步、三步、兩步!僅僅只有兩步之遙了,但是這時候大哥的那一盆黑狗血也基本上消耗殆盡。大哥看了看只剩個底的鐵盆,直接奮力朝着大樹扔了過去。快要砸到樹幹的一瞬間,一個樹枝“咻”地掃過,將鐵盆一分爲二,砸落在地。但是沾染了黑狗血的樹枝也馬上化成灰色,枯萎在地。那棵大樹吃了疼痛,幽幽的雙眼變得更加猙獰,撲面而來的鬼怪也越來越多,一條條樹枝不斷的揮舞起來,像是要生撕了大哥一般。
大哥看着這番場景,也不慌亂,拿起斧子舔了一下刃口,譏笑道:“你也知道疼啊?你還知道怕了啊!早着呢,有你疼的時候!”說罷,直接咬破舌尖,再一次舔過刃口。本就金光閃閃的斧子,彷佛睡醒了一樣,不斷的發出嗡鳴的聲音。大哥提斧直接跳起來朝着樹幹砍去。瞬間剛剛還在朝着大哥張牙舞爪的樹枝一下子將樹幹包了起來。大哥一斧子下去,枝條像是雨落般刷刷掉了不少在地上。這時的大樹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這一下確實是超乎它的想象了,實實在在受到疼痛了,怒吼着揮着更多的枝條砸了過來。大哥手起刀落,斧子在手中不斷的揮擊,枝條也掉的越來越多,大樹揮舞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每當大哥想騰出手來砍樹幹的時候,總會有很多粗壯的樹枝來朝着大哥抽過來,大哥只能暫時回來防禦一下。幾番回合下來,大哥雖有精血加持着斧頭,但是也架不住這妖樹這麼多年積攢着的功底,數量確實是太龐大了,這樣下去又會像前幾次一樣被耗死在這裡。大哥不斷地思索着怎樣才能不跟這棵大樹打持久戰,突然他看到了大樹血紅的雙眼旁邊,總有一個深黑色的粗壯樹枝守着,一動不動。他瞬間明白了!卦門分生死,精氣破有方!那個地方於這棵樹而言,就像蛇的七寸!破了它,自然就不用打持久戰了。有了目標的大哥,直接揮起斧頭朝着那邊砸去。這棵大樹見自己的命門被看破,枝條揮舞的更加凌厲,每一條樹枝上都開始泛着綠光,甚至每一條都開始有人臉浮現,這正是之前樹枝上掛着的它吸收的一個個的靈魂。大哥見到這一張張人臉,怒從心頭起,雙手抱肩,大喝一聲!身上的衣服都震碎了,胸膛泛着紅色的光。大哥抄着斧子直接衝名門而去,對於砸向他的枝條不閃也不避,直勾勾的砍向那個黑色的樹枝。確實是如大哥所料,在他砍上去的一瞬間,黑色樹枝一樣沒有擡起反擊,反而貼的大樹更緊,大哥這一斧子也在樹枝上留下了一個口子,但是大哥身上也結結實實地捱了一下樹枝的鞭撻,胳膊瞬間變成黑紫色。雖然之前的想法沒問題,但是大哥盯着那個剛剛砍的口子陷入沉思,效果有了,但是,不夠大;不足矣讓自己用這種換的方式來破它的命門。大樹也意識到了這次的吃癟會讓它真的被除掉,將那些細小的枝丫紛紛自斷,斷的時候都有陣陣哀嚎傳出來,那都是爲散盡的魂魄,不久前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一瞬間哀鴻遍野。強行將這些魂魄抽乾用來保護自己軀幹和根部,多餘的輸送給那些粗壯的枝丫去與大哥交戰。大哥聽着耳旁的一聲聲哀嚎,長嘆一聲,拿起斧子對着自己的手,準備以血作符!
忽然一條細小的樹枝斷掉之後並沒有像別的一樣將魂魄落下化作妖樹的護身物。而是傳出了一陣虛弱但是堅定的聲音:“大哥,你應該是我小時候見過的人吧?問你那麼多的問題呢,其實這麼多年我也沒有答案,但是這世間的東西,有什麼是有答案的呢?一個爲什麼往往會有無數個因爲。我的苦難或許也只是我該修的果罷了。渾渾噩噩不像人活了這麼多年,也多虧村子裡的人擔待了,我能做的也不多,今日,代他們謝謝你,我也幫你一把!”說罷那個魂體開始發出瑩瑩的光。大哥認了出來,這是前不久剛剛逝去的樹兒。他知道他要做什麼。連忙說道:“雖然你肉體消散,但是你這魂魄,還有得救!”“哈哈,謝謝大哥好意!人無法選擇生命的開始,但是一定要有勇氣走完最後一步!”說罷,整個魂體光芒漲到了極致,“砰!”的一聲,一道綠色的光在樹幹那裡炸開來。一瞬間落了滿地的枝丫,又開了滿地的花。
“樹兒啊!你長大了最想做什麼呢?”
“我只想好好學習,孝順爹孃。然後讓村子好起來,像電視機裡的大城市一樣!”
“樹兒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