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剋死一個算一個

福嬸形容媒人花裡胡哨,顧還卿一看,豈止!

簡直是花枝招展、奼紫嫣紅、五彩繽紛、羣芳爭豔啦!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顧還卿數了數,不多不少,十個媒人,十全十美。

一個個穿紅戴綠,塗脂抹粉,眉毛畫的像黑色的爬爬蟲,臉白的像雪,雙脣搽的殷紅,手上拿着一方或紅或粉的大絲帕甩啊甩的,頭上的珠翠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亮晃晃的差點亮瞎她的眼。

這哪裡是媒婆?

分明是青樓裡的媽媽來了——俗稱老鴇……

許是受福嬸提醒過,這十個老鴇……咳,十個媒人見了她雖然一擁而上,但卻沒人喚她聶大家的,都一口一個顧姑娘,叫的非常親熱。

天氣尚早,外面霧氣瀰漫,福嬸去做早飯,顧還卿招呼媒人們在堂屋坐下,淺淺起來陪她,泡了茶,裝了點心果子來招待客人。

顧還卿覺得奇怪,說媒用得着這麼早嗎?

“不早了顧姑娘,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這早上的光陰纔是最重要的。”一個穿着大紅襖裙的媒婆扭着腰肢說。

另一個穿粉色小襖,配同色馬面裙的媒婆搖着絲帕道:“辦大事者皆是聞雞起舞,霄衣籲食,夙興夜寐,靡有朝矣。”

這兩個媒人開了口,另外幾個也不甘示弱。

“顧姑娘,早睡早起,賽過人蔘補身體。”

“顧姑娘,早睡早起身體好,遲睡遲起虧元氣。”

“……”顧還卿圈圈眼,她有說什麼嗎,怎麼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古往今來,凡是能當冰人者,大抵都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能說會道,能言善辯,時不時的舌燦蓮花,把死的說成活的,臭的說成香的……

反正少有笨嘴拙舌的人替人說媒。

顧還卿只說了一句話,就被十張利嘴轟炸,頗有些應接不暇。

當第十個媒人一臉義正言辭地說出“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時,她咳了咳:“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我好比是那蟲,諸位就是那鳥。”

“……”

七嘴八舌的聲音戛然而止,諸媒婆大眼瞪小眼,面露尷尬之色。好在她們反應機智,立刻巧妙的轉移話題,開始自己的本職工作——說媒。

最邊上一間廂房裡,住着聶淺歌和冷奕,冷奕方纔從窗子裡看到過那些媒婆,只覺眼花繚亂,轉頭就對聶淺歌說:“你對宮少陵幹了什麼?讓他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對付你?”

聶淺歌一身素雅的白袍,正盤腿在木牀上打坐。

他闔着深遂的雙眸,雙手分別置於兩膝,掌心朝上,神態安詳而寧靜,俊秀的眉眼透着如水的溫潤,宛若儒雅秀美、文采斐然的少年書生。

只是,此刻他的頭頂卻隱隱有白氣冒出,雙掌的掌心也有白氣往上飄散。

聞言,他眉眼不動,若無其事地道:“前些天,他對福伯說,錢大戶有意把錢小姐許配予我,讓福伯找卿卿拿個主意,若我們沒意見,他可以幫忙撮合此事。”

“錢大戶?錢小姐?”冷奕恍然大悟:“就是那天在酒樓碰上的那對父女,當時那女子一直望着你笑,跟個花癡似的,看起來非常中意你。”

聶淺歌默默不語。

知道他沒印像,冷奕輕笑:“後來呢?”

聶淺歌淡淡地道:“我投桃報李,讓人把他的畫像送給汝陽候的女兒。”

“……”冷奕。

汝陽候鄭元柏兒子不多,女兒奇多,嫡的庶的加起來大約有二十來個,如果全是兒子,那也算人丁興旺,但女兒這麼多,就有點叫人頭疼了。

旁的不說,光找女婿都成問題。

陪嫁的妝奩也是問題。

所以汝陽候超極煩惱——這二十多個女兒要怎麼嫁?如何嫁?才能穩賺不陪!若一個個都要他貼銀子嫁,他就是金山銀山也會賠光。

汝陽候的女兒一個個也爭氣,唯恐父親把她們廉價賣了,個個選女婿的時候都非常積極,不像別家高門大戶的小姐,羞羞答答的等人配——她們化被動爲主動,自己睜大眼睛替自己挑夫婿,但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覺得家世尚可的,絕對會先下手爲強!

聶淺歌感激宮少陵熱衷於給他提親做媒,索性他做初一他做十五,把宮少陵的畫像送到汝陽候府幾位小姐手中。

汝陽候府頓時炸開了鍋!

且不說宮少陵家世如何,光他那風流侗儻的模樣就深得衆女子芳心,汝陽候府的幾位小姐爲爭他,不顧姐妹情誼大動干戈,上演了一場奪婿大戰。

最後縱然不知是誰勝出了,但汝陽候府的媒人卻快馬加鞭地往嘉陵而來。

媒人未至,宮家已預先收到消息。

爲此,宮家大爲苦惱——這事落到尋常人頭上,也許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但宮家卻不願意。

像汝陽候府那種門第,表面看着風光,實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家大業不大,子孫多紈絝,全家上下沒有一個在朝中有實權的,也無一個正經營生,日子只怕過的入不敷出,早晚是個破敗之像。

而且那麼多女婿,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有哪個女婿行差踏錯,勢必牽連其他女婿……

宮家這樣的勢家豪族,除銀子多以外,朝中不缺關係,連皇上的后妃中都有宮家女子,看着是沒有做高官的氣派,但實際上有錢有權,根本瞧不上汝陽候那樣的門戶。

可這話又不能明說,汝陽候他好歹是個候爺,百蟲之死,死而不僵,公然得罪他亦非明智之舉。

於是,宮少陵現在就面臨一個兩難的問題——是等着做汝陽王的女婿呢,還是立馬與哪位表妹訂下親事,先汝陽王一步。

宮少陵也是個了得的,不知打哪得知此事與聶淺歌有關,一口鋼牙只差咬碎,立刻回敬了聶淺歌十個大媒婆……

這十個大媒婆都得了宮家的銀子,抱着不成功則成仁的心思,誓要攻下聶淺歌這座雕堡。

“那現在要怎麼辦?”冷奕都替聶淺歌愁。

聶淺歌緩緩從膝上擡起修長薄削的玉色雙掌,姿勢優美的合在一起,嫋嫋白煙自他兩掌中繚繞上升,他的模樣便愈發顯得超凡脫俗,虛無飄渺,朦朦朧朧好似世外的仙。

他淡然自若地擡起鴉黑的羽睫,望着冷奕的雙眸清亮若泉,隱見鋒芒閃耀:“好辦。”

他微勾脣,淺淺爾爾,語聲優雅:“你去大聲地告訴卿卿,有高人替聶淺歌算過,他命中克妻,若成親,剋死一個算一個。”

“……”冷奕那個汗啊。

“什麼?聶淺歌克妻?”宮少陵聽得媒人的回覆,當即冷笑道:“胡說八道!他聶淺歌會克妻?打死本少爺也不信。”

“宮少爺,此事千真萬確!絕非我等無中生有。”媒人甲說:“顧姑娘爲去我們的疑心,專程拿了他的八字找黃大仙算了一卦,果真是克妻的命,且克無止境,永無盡頭,剋死一個算一個。”

“……”宮少陵。

媒婆乙道:“真是邪門!首次聽到有人克妻克的這麼厲害,別人最多克個一兩個,再不濟克上十個八個也就到了底限,他倒好,居然”克無止境“?!”

“若非這算卦的是黃大仙,我也不信。”媒婆丙道:“不過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好的姻緣,再俊俏的男人,搭上一條命也不值。”

“嗯,對。”衆媒婆紛紛點頭。

“……”宮少陵。

此路不通——聶淺歌這招太狠了!竟來了個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媒人都走了,宮少陵仍懶懶地靠坐在桌案後,曲指輕敲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音。

寶笙端着一盞剛煮的茶,輕手輕腳的撩起水湖藍的錦簾進來,看見宮少陵便抿脣一笑,多情的杏眼中羞意頻現。

她把茶盞輕輕擱到桌上,悄無聲息的站到宮少陵身後,紅着臉,大膽湊近他耳邊,纖手按在他的雙肩,嬌聲道:“少爺,奴婢剛煮了茶,少爺喝一盞暖暖身子,辦法慢慢想,急壞了身子可划不來。”

宮少陵下意識的側開身子,寶笙離他的耳朵非常近,近的她一說話,她塗了鮮紅口脂的雙脣便若有若無的擦拭着他的耳垂,口鼻的氣息也全噴在他臉上。

他皺了皺墨眉,端起茶盞,垂着俊逸的眉眼,淡淡地道:“怎麼進來也不說一聲?以後不可如此。”

“……少爺……”寶笙委屈的嘟起紅脣,語氣可憐中夾着一絲幽怨:“少爺最近是怎麼了?當奴婢們是蛇蠍一般,靠都不許靠近了,之前……”

她忽然羞怯怯的垂下姣好的臉,眉梢眼角卻蘊着甜蜜,聲若蚊蚋地道:“之前不都是好好的麼?是不是因爲要和表小姐訂下親事了,少爺怕表小姐不高興,所以才刻意疏遠奴婢們?”

“出去。”宮少陵神情微滯的打斷她的話,隨手將茶盞頓在桌上,語氣冷淡:“我不會與表小姐訂親,你們不用妄自揣測。”

“少爺……”寶笙被他冷硬的態度傷到了,紅着眼圈跑了出去。

忙忙碌碌一天,就爲了打發那些難纏的媒人,寒冬臘月天黑的也早,顧還卿早早的關門點燈,打算找聶淺歌好好談一談。

這克妻一事可大可小,古代對克妻克什麼的都挺忌諱的——有了這個名聲,聶淺歌以後娶老婆可就難了,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

因爲天氣冷,談話地點就不到堂屋了,改在顧還卿的房間——左右關着門,外邊的人看不到,再加上有淺淺做伴,不怕人傳什麼閒言碎語。

屋裡有一個小爐子,用於取暖,空間不大,還算暖和。

燈下,淺淺在學着紡棉花——這是福嬸要教給她的另一項生活技能。

於淺淺而言,福嬸就好比容嬤嬤,她則是可憐的紫薇——在顧還卿的說項下,好不容易不用再受繡花的折磨了,可福嬸轉頭便教她紡棉花。

一個繡花都學不會的人,能指望她學會紡線麼?

顧還卿覺得福嬸有些異想天開。

有心求福嬸放過淺淺,但福嬸說先試試,一個姑娘家什麼都不會可咋整啊?以後怎麼嫁人?

福嬸一心替淺淺打算,顧還卿不好拂她的好意,只好讓淺淺試試。

紡車在中國的漢代就已成爲普通的紡紗工具,顧還卿雖弄不清大越是中國的哪個朝代,或許是史書遺漏了的朝代也不一定,但牛家村的紡車已有手搖紡車和腳踏紡車了。

福嬸找村裡的木匠,做了一臺手搖臥式紡車,只需一個人操作,她自己閒暇時紡點紗啊線什麼的。

聶淺歌進來時,淺淺正埋頭與一捆棉花奮戰,顧還卿在桌前握着毛筆寫話本子。

要把棉花紡成棉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淺淺一見聶淺歌,如遇救星:“二淺,快來幫我。”

“……”顧還卿。

因爲淺淺和聶淺歌的名字都有一個淺字,淺淺比顧還卿大幾個月,於是她是大淺,聶淺歌就成了二淺。

聶淺歌哪懂這個啊,但淺淺有醫術,能治顧還卿的病,且顧還卿對淺淺好,他愛屋及烏,對淺淺還算客氣。

便過來幫忙。

結果越幫越忙,棉花要麼不出線,要麼一出線就斷掉,淺淺急的滿頭大汗,聶淺歌就把燭火端過來研究,淺淺抓着棉花一個用力,碰着燭火了……

“呀!”

乾燥的棉花碰到火立刻燃了,淺淺嚇了一跳,下意的甩開棉花,卻甩在那捆棉花上,聶淺歌忙放下燭火去搶救,簡易燭臺卻倒了,再加上他放的也不是地方,正好也放在棉花旁……

就這樣,那捆棉花風捲殘雲般燒了起來。

這兩人都知道闖禍了,淺淺急白了臉,手忙腳亂的去撲火,聶淺歌卻鎮定地道:“你讓開。”他迅速提起小爐子上的長嘴水壺,用水壺的熱水澆棉花。

顧還卿過來的時候,火已熄滅了,滿屋子難聞的氣味,現場一片狼籍,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淺淺哭喪着臉對聶淺歌道:“二淺,你怎麼這麼笨,以後可咋辦呀?”

“……”聶淺歌。

顧還卿啼笑皆非:“你還是想想明日怎麼跟福嬸交待吧。”

淺淺頓時覺得生不如死:“天啊,福嬸明天肯定會剝我的皮。”

------題外話------

待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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