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夫一直在搖頭。
“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祁大夫收起藥盒子,“本身身子骨就虛,摔了一跤躺了十天半個月,一口水都沒喝上,能撐到現在不容易了。願她來世去個好人家。”
主人家的兒子看到親孃的悲況,臉上無一點哀傷之情。
他站出來指責老大夫:“你這老頭子這話什麼意思?你自己把人看死了現如今是要怪到我們全家頭上來。”
“是這個女人自己無能。”
“而且也是她自己一頭撞死的,大傢伙都看見了,是我們逼迫的嗎?要說逼迫,怕不是你們非要上門來多管閒事,不然我可憐的孃親…… ”
大小夥兒這會兒開始哭了。
空氣中光聽着嚎啕,不見他一滴眼淚。
開頭幾個熱心的婦人一開始自責了會兒,隨後想要去找石家人拼命。被人給勸了下來。
聞離站在旁邊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看到陸瓷還以原來的姿勢在原地僵着,她知道他原本是想去救人的,奈何女人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
如果在現代,或許還會有生還的機率……
聞離走到他身後去,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陸瓷回頭看他,這才恍若大夢初醒。
跟着聞離如木頭一般出了門。
走了好長一段路,陸瓷紅着眼問她:“我是不是做錯了,一開始就不該多管閒事。”
聞離深呼了一口氣。
“怎麼說呢,你不去多管閒事,門口也多得是人鬧。沒有你的話,連老大夫都不會來。她已經餓了十天半個月了,腿傷如此,根本撐不了多久。”
“害她的人不是你。跟你無關。”
是我。
仗着富豪之女的身份,爲所欲爲,覺得整個世界都會圍着我轉,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事實證明,因爲我說話用詞考慮不周,導致白生生害了一條命。
如果當時委婉一點,先將人接出去好生安置,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繼續緩慢而不易被人察覺的深呼吸,讓自己強打起精神來保持腦子清醒。
“當下情況,直接找婦人是行不通了。地位鬥爭是一件很耗時耗力且難的事情。“
畢竟就是在二十一世紀,重男輕女依舊存在。
男性權威還是在很大程度上不可挑戰。
陸瓷紅着眼睛,抹了把眼淚。
他的皮膚很白,像小孩的皮膚。黑髮拿發冠束着,沒有一絲殘贅,清秀雋永。
唯獨眼眶紅紅的,吸了吸鼻子,倒也不哭出聲來。
“我們應該怎麼辦。如果這些婦人都沒有獨立意識的話,等到下一戶人家的男人帶另外一個女人回家,難道又要被欺負,他們卻毫無一點反擊之力嗎?”
聞離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在現世啊,會有那種被家暴了無數次,因爲孩子還不捨得離開的女人,直到後來被打得徹底失去生命。
她說:“我們只能曲線救國,看看能不能去找他們的男人,得給他們樹立意識和觀念。”
“我們只能從一小部分願意改變的女人那裡突破,試圖用這個大家的影響力去改變那些不想改變,拘泥於以夫爲綱,以夫爲天,沒有自我的女人。”
“話說,我有件事情挺好奇的。”聞離探究地盯着陸瓷,“你也是個男人,你聽着這些話不膈應嗎?”
陸瓷愣了一下,隨後第一時間鼓着腮幫子搖了搖頭。
“我是讀書人,《道德經》有句話,‘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大家既然同樣生而爲人,男人和女人不都是一樣的嗎。”
聞離聽着他的話,倒是對他有些改觀。
雖然他看上去寫字不怎麼樣,但是讀書的要領多多少少還是掌握透徹的。
聞離:“我不知道怎麼說。就好比有的男人覺得以三妻四妾爲榮,他身邊的朋友很有可能因爲攀比,一個娶得比一個多。
有的男人以打妻子出氣爲樂,每打一下他的骨頭都在歡呼叫囂。
但是如果有人可以規範教導呢,當風氣變成尊妻愛妻爲榮,娘子爲上,男子自覺謙恭愛護,就像這世間所有的娘子愛護她的夫君一樣,是不是就會少一些受苦受難的事情發生。”
陸瓷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拖着車子走了半天。
半天后憋出一句話來,“看來宋羨那樓開得還是很有意思的。”
“等到女人有錢了,有她十個八個的男人,男人感到威脅,自然會放低身段。”
聞離扯了扯嘴角,說來說去還是宋羨牛,宋羨好。
男主終究還是要回到女主懷裡。
“可是這世間,能有幾個女人如我這般有錢,去花滿樓消費得起。”
她踩快了單車,從他身邊一躍而過。
“如她???”陸瓷嘀咕了一遍,趕緊追上去。
前有萬年雪蓮駱晩舟,後有千年綠茶許廣白。
他這是在挖坑埋自己。
聞離也沒有回聞府,去了宮裡找趙安玩。
老皇帝知道寶貝閨女來宮裡,這麼多天的氣也消了,立馬吩咐御膳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也就是礙於面子,沒有直接去接人,反而用傳話的方式把人從東宮叫過來
聞離只有原主印象中那個長鬍子伯伯的和藹可親的模樣,實際上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 也可以算是一次都沒見過老皇帝。
尤其不久前剛有人在她面前歸西,雖然她表面上毫無反應,實際上整個人都快木了。
不然也不會連聞家都不想回,跑來宮裡找趙安。
趙安是個沒心沒肺的,心思單純想法簡單,她哭她鬧她開心她難過,在她這裡都沒有關係。
可是現下老皇帝要見她,那個甚至都挨不過她和陸瓷兩年婚姻,就要被她毒死的男人。
以往她順風順水戰鬥力滿滿,今兒個實在是提不起力氣來。
“我能不去嗎?太子東宮裡不少吃的,我今日也沒什麼胃口。”
前來傳話的大太監十分爲難,“聞大小姐也不要爲難咱家,這陛下吩咐的事情,做奴才只能遵從。”
他說着還喜笑顏開地補充了一句,“不過聞小姐不用擔心什麼,陛下已經不生你氣了。他就是想見你,才叫咱家來宣你去的。你可不能辜負了陛下的一番好意啊,他可叫御膳房準備了一桌子全是你愛吃的。”
聞離微笑得體地應下。
等到笑面虎的大太監一走,聞離趕緊抱緊趙安的大腿。
“我能不能不去啊。”
說着不知道是委屈還是被洛陽巷的事情給嚇的。鼻涕眼淚流了趙安一袍子。
她放聲地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