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十一末,已入冬季,樹葉飄零,百花凋謝,寒風吹拂。
寶玉翻身下了馬將繮繩隨手一扔,自有隨從小廝接過,將馬牽走。已盡年末,該是盤賬的時候,他吩咐將他名下所有的店鋪莊子的賬冊送到他那所私宅裡去,今日隨便去翻了翻,晚上還要送過去給黛玉看,他如今卻是沒那個時間看這些。
回到院子,還沒進屋,檀雲迎了上來,朝他行了一禮,稟道:“二爺,太太叫你回來了,過去她那裡一趟。”
寶玉微微蹙眉頭,上次因爲通房的事情,他已經跟王夫人不歡而散,除去必要的請安事宜,他極少再過去那邊,不過好歹通房的事情暫時解決了,珍珠也打發出去嫁人了,只是有一便有二,還得防着後面王夫人再出妖蛾子。現在王夫人請他又是爲何,該不是又出了什麼想頭?因問道:“可有什麼事?”
檀雲道:“太太沒有說什麼事,不過奴婢聽說,舅太太帶着表姑娘來了,在太太屋裡說話呢!”
寶玉恍然,王子騰夫人來了啊!這次又是爲什麼?上次王子騰夫人來,還特意向王夫人討元春賜下的宮裡的御用傷藥回春霜呢!這回春霜據說是一種極好的對外傷有效果的藥,特別對於傷疤有明顯作用。說是他那個表妹王如月不小心被養的貓撓了。偏偏家裡的回春霜用完了,想起王夫人這裡還有一瓶子,便過來討要。將他叫過去說了會話。話裡話外叫他過去看看王如月,又說他們兩個小時候的情分。
寶玉就爲難了,他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表妹了,哪裡有什麼情分。而且王如月還是未婚少女,他一個外男,確實不方便去見,不過還是捎了一些藥品補品過去,以示慰問。
“知道她們說什麼?”寶玉想了想還是問清楚得好。王如月對他有好感,他是知道的,可不能再弄出什麼平妻的事來了,不過想想,照王子騰家那樣的情形,怕是王如月再任性也不可能給他做平妻小妾之類的。心總是放下一半來,只是想着王如月那可惡的脾氣。心裡便有着厭惡。若不是黛玉攔着,說已經給與了教訓,他定然也要讓她好看。管他什麼美人女人,只要敢欺負黛玉,他就不會讓她好過。
檀雲搖搖頭,“這個不知道了,太太那邊安插的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活。不能進屋裡去。”
寶玉凝神想了想,才道:“罷了,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儘快收買一個屋裡的,總得知道點事屋裡的事纔好。”檀雲點點頭,寶玉讓她退下了,有點鬱悶的想道:“還有幾個月老婆才能嫁進來,罷了,先給她打點基礎,積累一下人脈吧!”
想罷,寶玉回屋自換了衣裳去了王夫人屋裡。
王子騰夫人今日穿了一件紅地彩織如意團紋錦緞褙子。繫了一條銀灰色馬面裙,梳着圓髻,配着一支赤金累絲鑲翠鳳釵,兩支燒藍鑲金花鈿, 坐在炕上,比之在林府時,精神略差了一些,倒也笑容滿面;王夫人穿了一件青緞掐花雲錦對襟褙子。繫了一條蓮青色馬面裙梳着盤髻,配着赤金鳳凰牡丹紋金簪,一隻攢絲金鳳釵坐在她的對面,跟王子騰夫人說話。時不時跟王如月說幾句;王如月穿了四喜如意雲紋錦緞褙子,繫了一條水碧色百褶裙,梳了一個高髻,配着一支金鑲寶玉蜻蜓簪,戴了一朵大紅色宮紗花,戴了一對金鑲三顆東珠耳環,頸脖上掛着玉鎖,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陪着兩人,說着討喜的話。
屋裡燒着地龍,放着炭盆,暖烘烘猶如春日。擱在几上的香爐,吐出嫋嫋香菸。
寶玉剛一進來,便被一股夾雜着香氣的熱氣衝得眼一暈,再瞧着這三人樂融融的場面,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頭,給王子騰夫人以及王夫人見了禮,又跟王如月見過。
王如月自寶玉進來後,便一直眼睛閃閃發亮的看着寶玉。看得寶玉混不自在,王夫人與王子騰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王夫人道:“寶玉,帶你如月表妹到大觀園裡玩耍一下,你表妹難得來一趟,可不能掃她的興。”她的意思很明顯,接下來她與王子騰夫人要有話說了,小孩們就退撒吧!
老孃有命,寶玉只得咬咬牙認了,領了王如月出去,再一瞅王如月瞧他的眼神,寒毛頓時豎了起來,不是他敏感,這眼神也太赤果果了,他吃不消啊!寶玉眼珠一轉,帶了王如月就去找了迎春三姐妹,跑了一圈,將李紈,三春,王熙鳳等人都招來了,這下好了,可不是兩單身男女閒逛了,是一大堆人陪着逛了。
王如月青着臉看着身邊一堆的電燈泡,差點將滿口銀牙咬斷了。她好容易求得娘答應她過來見寶玉最後一面,還沒來得及敘敘別情,就被寶玉招來了這麼一堆人。只是雖然她刁蠻任性,卻也不傻,要想獲得寶玉的認同,這一園子人還是不能得罪的,王如月爲了寶玉,狠命將那些戾氣壓制了,化身嬌憨可愛少女跟三春玩作一團。寶玉趁機溜之大吉。等王如月發現寶玉不見了的時候,只能暗暗生氣,還得撐起笑臉,繼續跟大家一起玩。
回想起王子騰夫人說的話,心裡暗自發苦,“我們王家的女兒絕對不允許嫁給人做妾,便是平妻也不可以。上次我勸寶玉過去看你,已經是極限,今日再讓你見上一面,你且不可再做出逾越之事。你若是乖乖聽話,我們該怎麼寵你便繼續怎麼寵你,若你再出什麼岔子,別怪我們做父母的心狠。”話猶在耳邊,寶玉又對她避如蛇蠍,她的心猶如浸在苦蓮水裡一般,難道這就是緣分?只是她不甘心。她僅僅是晚回來一個月,爲何事情就會變成這副模樣?再一想到那個搶了寶玉的女子,她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狠色。
因着已近年末,賈敏便開始辦理年貨,安排各種事宜,爲過年作準備了。而黛玉嫁妝之事已經準備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陸陸續續在籌備中,因着時間還充足。倒也不着急。黛玉見賈敏忙得腳不沾地,也過去搭把手。
黛玉將房裡的事交於春鵲七巧幾人,因着已是年關,着她們管束好丫頭們,別胡亂生事。自己則每日裡便去了賈敏房裡報道。
秋靈自跟林甫獻殷勤被黛玉知道後,便漸漸被她不喜起來,黛玉對她也漸漸疏遠起來。這且不說。便是她偶爾偷聽到姑娘出嫁後帶的大丫鬟裡面,居然沒有她的名字,她的心像跌進了大冰窟窿了一般。按說如今姑娘房裡四名大丫鬟的名額還少一個,怎麼說也該落到她身上纔是,結果因爲姑娘不喜,卻生生被一個剛進來沒多久的三等丫鬟給頂了職,想到這裡她便狠得咬牙。她又想起若不是夏鶯告狀。她何至於此?她倒好,跟着姑娘去賈府吃香的喝辣的,說不定有朝一日,還可以攀了高枝做了姨娘。
而她呢!姑娘不喜她跟公子接近,待姑娘出嫁後,她能落到哪裡去?公子院子肯定是去不了了,最多便是去太太院子,如今太太院子名額基本滿了,哪裡又輪得了她出頭。少不得要被排擠出去,等年歲到了。她還不得被放出去配小廝。
秋靈心裡越想越着火,將一個夏鶯恨到了死,上次也是夏鶯僥倖,被雪雁當場抓住,卻又翻了身,可惜的是那些確實是姑娘賞的。又想起雪雁那個呆子,跟她同樣沒有被姑娘選去陪嫁,也不知道爲自己多打算。少不得自己要去教她幾句,免得摸不清形勢。
想到這,秋靈便去了雪雁房裡,見雪雁穿着了一件碧色撒花夾襖。繫了一條杏色裙子,梳着雙髻,戴了一朵紅絨花,眉目還沒長大,卻也脣紅齒白,坐在炕上做針線活。心裡便不由得點了一陣火似的燒得慌,一屁股在旁邊坐了,開口道:“你倒是好悠閒,姑娘明年就該出嫁了,陪嫁單子上卻沒有你我的名字,你就沒想過自己的去處?”
雪雁見是秋靈,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又抓了幾把瓜子之類的零食放在一個紅木雕花小托盤裡端了上來,笑道:“太太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左右不過是做丫頭。”
“你呀!真是沒出息的。”秋靈恨鐵不成鋼的伸出手指戳了雪雁的額頭一下。
要勸服這丫頭跟她聯手,看來還得費點脣舌,隨手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邊道:“你就沒想到爲什麼我們兩個沒有被選中?要知道春鵲,夏鶯可是跟我們一起被買來的,憑什麼她們做了大丫頭,還能陪嫁過去,我們兩個卻依舊是二等丫頭,而且連陪嫁的資格都沒有。更可氣的是,那個叫冬鴿的,不知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剛進院子沒多久,就升了三等,如今更是升作一等陪嫁過去。說是太太老早就準備給姑娘的陪嫁丫頭,只是誰信呢!平日裡就你老實,不吭不聲的,人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就沒點自己的想法,就沒想着討好了姑娘,也升作一等陪嫁過去?我是因爲有事犯了姑娘的忌諱,才被姑娘遠了,你呢?可是什麼都沒做錯,也是這樣一個結果,你就心服?”
雪雁聽了,苦笑道:“我何嘗又不是犯了姑娘的忌諱。”想着自從她來了以後,姑娘對她淡淡的審視的眼神,或許姑娘對每一個新來的丫頭都要經過審視吧!但是她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姑娘老早就認識她了。只是這樣說起來也荒謬,姑娘又怎麼會認識她呢!再加上後面她做事太過得過且過,讓姑娘漸漸失望,又因爲那次表姑娘來的事,讓姑娘徹底失望,對她徹底冷了心。而她也不敢往姑娘面前湊,到了今日便成了這樣,說到底,這裡面大部分是自己的原因,又有什麼甘心不甘心,心服不心服的。
秋靈看她神色如何不知,心裡將個不爭氣的雪雁罵得要死,面上卻依舊要打疊起精神要將雪雁勸服了,跟她聯手,至少也得將那個可惡的夏鶯拉下馬。
白日裡木時間,只有晚上,碼字慢,傳完這章,繼續碼一些,這樣明日再碼一些,就不用發得太晚。果然是個悲劇。等這段時間過去了,就好了吧!儘量多發一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