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黛玉攜了丫鬟披了雨具穿了雨靴便往林如海夫婦院落而來,
賈敏正與林如海商量酒席的事務,丫鬟遙遙便見黛玉帶着一身溼氣穿堂而來。
連忙報於賈敏,賈敏連聲叫天,趕忙迎了上去,在門口將黛玉接了,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埋怨道:“我的兒,這會子正下雨呢!你這急急忙忙趕來又是爲何?”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見黛玉穿得嚴實,又裹了雨衣撐了雨傘,擔憂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下來。
親手給黛玉除了雨衣,一面命人倒來滾滾的茶來,一面忙着喚人找手爐,一時間竟使喚得大家團團轉。
黛玉嘴角含笑由着母親叨嘮,一旁被冷落的林如海扶着額頭看不過去了,“讓玉兒到炕上來暖着吧!”
賈敏恍然一笑,忙又拉了黛玉將她塞到炕上,眼見着她連被子都要拉過來給黛玉蓋上,唬得黛玉連喊,身子已經熱了。
賈敏握了握黛玉的小手,還真的熱乎起來,這才作罷,又將丫鬟獻上的茶餵給黛玉吃。
一家人和樂融融,竟將那春寒也衝散了幾分。
好不容易消停了,賈敏又問起:“藥可吃?衣裳可夠?飯食可合心意?丫環婆子們可聽話?”竟似幾年未曾見到女兒似的,恨不能將不在女兒身邊這段時間的關懷一股腦用上。
黛玉含笑,心中暖洋洋,一面答應,一面看着賈敏,頭上只攢了一枝金釵,水紅色的薄棉襖,杏白滾玉兔比肩褂,紫羅蘭長裙,看去雅緻動人,俏麗的臉上病容不見,洋溢着勃勃生機。又看林如海一身寶藍色團花薄棉袍,含笑坐在一邊。
賈敏又嘆道:“自我兒三歲,家中來了一癩頭和尚,要化了你出家去;我與你爹爹哪裡肯從,那癩頭和尚便說:‘既捨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出發從此以後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親,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這等瘋癲之語原是不信,但你自小體弱,我們便是不信,也得擔憂幾分,並在家下令不得有哭聲擾你,凡事也由着你的心,不使你有一絲不渝。又給了配了人蔘養榮丸,只盼你從此健健康康,病災不得近身才好。”
說到這,屋裡的空氣多了一絲沉重,賈敏摟着黛玉不再說話,黛玉偎依在賈敏懷裡。
林如海乘機接過話題,將西席之事講與黛玉,打破這沉鬱的氣氛,他知自己這姑娘自小很有主意,便將賈雨村如何如何講了出來,話來話往竟是讚揚賈雨村爲人極有清操,文采出衆。只差說一句,只要見到賈雨村,黛玉一定會喜歡這個先生。
黛玉含笑不語,只聽林如海講述,末了見林如海一臉期待,這才微微點頭,“既然爹爹覺得先生好,那定然便是。”
林如海聽得女兒如此回答,似並未信上幾分,但女兒話又未說錯,難不成他這做爹的還能挽起袖子非要女兒爭個是非,非要女兒全心全意信服?那這豈不是強人所難?也罷,等玉兒見了那賈先生,跟他學了文字,便知他的話並無錯。
這樣想罷,林如海又高興起來,那邊黛玉見林如海對賈雨村如此看重,很是頭疼,她人小微言,一則若她講賈雨村人品不好,林如海便要問,她從何得知,她能說她是看紅樓夢看到的嘛?
二則賈雨村畢竟是她的先生,學生言師之過,怕是爹爹也要惱了她的。
這事先放一放,當前之務還是弟弟的身子要緊,黛玉轉完念頭便與賈敏說起弟弟林甫,一說起林甫,賈敏豁然容光煥發,宛然一副要挽起袖子大幹一場的架勢,摟着黛玉便細細說起林甫小時候的趣事。
林如海在一旁瞧着嬌妻愛女嬌笑軟語偎依在一起的美好畫面,笑着捋了捋鬍鬚,往書房而去。
“上次玉兒你說的那個方子,孃親用了些日子,發現果然不錯,這身子呀也沒以前那麼沉了。果然前人說書中有黃金屋,書中有顏如玉的話沒錯,我家玉兒雖然沒發現什麼黃金屋,可是從書中找到了好的食療方子,我們一家的身子還靠着這些方子調理呢!你爹爹天天看書,看來看去也只是沒用的東西,還不如我家玉兒這麼小就知道疼人了。”
賈敏摟着黛玉親啊肉啊的叫了一頓,又感嘆了一頓,
忽見一丫鬟闖了進來,一身水淋,鞋襪還滴着水,着急的大喊着,“夫人不好了,小公子不好了。”
唬得賈敏黛玉七魂去了三魂,外面守門的丫鬟趕了進來拉住那丫鬟數落道:“這位姐姐,你有急事也得讓咱通稟一聲,就這樣不三不四的闖進來,嚇壞了夫人姑娘,仔細吃板子。”
黛玉顧不上那幾人扯官司,喚了賈敏的貼身丫鬟將賈敏扶到炕上躺着,又命人喂上一杯熱茶,
這才緩過氣來,喝住還在吵鬧的幾人,“你們都給我住嘴,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有甚麼事一個個說來,這樣吵作一團做甚?再吵都罰月錢。”
衆人這才消停下來,黛玉先讓弟弟院中的小丫鬟說話。
原來那丫鬟是小公子林甫身邊的二等小丫鬟,卻是奉小公子奶孃之命,前來告知夫人小公子下午醒來後略有發熱,原黛玉便交代,小公子如有不適,便要報上來,小丫鬟不知輕重,急急衝了上來,便有了剛纔那一出。
賈敏聽了這話也緩了過來,忙命人去請大夫,賈敏並黛玉又急急往林甫院中趕去,到了房中,果見林甫躺在炕上,身上搭着厚褥,大眼含着淚花,小臉火紅一片,伸手一探,滾燙一片,這哪裡是略有發熱。
賈敏一把將林甫抱在懷裡,一面罵奶孃,“我將小公子交於你,便是信任於你,爲何小公子燒成這樣,才使人來報?”
林甫的奶孃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面容憨厚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玫瑰色的棉襖,下面繫了一條杏黃色的棉裙,雙眼含淚的站在一邊,她也沒想到小公子的病會如此來勢洶洶,剛剛小丫鬟出門的時候還沒這麼厲害。
黛玉連忙勸住賈敏又問林甫如何了,林甫方纔三歲,蹙着眉頭,含着淚花跟賈敏黛玉撒嬌,“孃親,姐姐,我好難受。”
賈敏見兒子如此模樣,心疼得滾下淚來,虧得她不是那種暴虐之人,否則這些子伺候的人一個個都要拖出去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