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就在眼前,遠遠向上看去,飛檐林立,庭院深深。
這裡掌管着大寺兩家,小寺十多家,堪稱是總公司級別的寺廟。
把馬留在外面,在一名知客僧的帶領下,一行人進了天界寺。
沿着臺階向上,兩旁大樹繁茂。
知客僧指着這些大樹,有些得意的說道:“當年太祖高皇帝興建我天界寺時,專門從周圍移來了無數大樹,這纔有了眼下的古院深深之景。”
微風吹來,衣袂飄飄間,方醒只覺得自己已經有些乘風而去的飄飄然。
轉過身,方醒看着跟在後面,被兩名丫鬟扶着的張淑慧笑道:“殊惠,這裡倒是閒暇一遊的好去處,等下次我再帶你來。”
張淑慧垂眸,臉上的面紗也被方醒強行取下,讓她有些不適應。
看到知客僧看向張淑慧的眼神有些驚奇,朱瞻基就哼道:“名士風流,自然不需要遮掩。”
方醒跟上後,聞言就自嘲道:“什麼名士風流,其實不過是覺得男人把女人束縛太過罷了。夫妻本一體,可卻爲了男子的私心,就把女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這又是何必呢!”
“都是赤*裸*裸來赤*裸*裸去,誰又比誰高貴一點?”
方醒最後一句話鄙薄了那些衛道士們,卻讓知客僧悚然動容,他合十道:“檀越語出空靈,悟性高深,貧僧不如也!”
張淑慧在後面聽到後,也深感自豪。
只有朱瞻基,他從這些話裡,聽到了熟悉的味道。
——管你是皇帝王爺,還是販夫走卒,出生和死去時有何區別?
方醒乾笑道:“我可沒什麼悟性,不過是些牢騷罷了。”
一路上頗有些景緻可供觀賞,走走停停的,最後到了主殿外。
香火鼎盛,這就是方醒對這裡的印象。
虔誠的香客們都在閉目禱告,祈禱佛祖能保佑自己。
朱瞻基今日是便衣,所以並沒有什麼排場。
女客有女客的去處,方醒看着張淑慧進了觀音殿,然後纔對朱瞻基說道:“還不快去求平安符?”
朱瞻基正在整理衣冠,詫異道:“德華兄,難道你不去?”
方醒一屁股坐在了邊上的臺階上面,懶洋洋的道:“我的心不誠,所以就不用進去了。”
朱瞻基對方醒也是沒轍了,這人根本就不忌鬼神,多說無益。
方醒坐在大殿門口目標有些大,那些進進出出的香客都驚訝的看着這人,心想是哪家的傻子,居然敢在這等地方胡坐。
所謂的胡坐,其實就是亂坐,一點都不講究的那種坐姿。
方醒無聊的看着這些面帶訝色的香客,覺得自己彷彿是在這虛空中,冷眼看着芸芸衆生。
這些人在這本該是空靈之地,卻抱着世俗的願望虔誠供奉。
“聽說天界寺的素齋不錯,咱們去好好的吃一頓。”
“好啊,不過你請客!”
兩個看着是好友的男子從方醒的身邊走過,彷彿是在殿裡得到了解脫,一出來就想去大快朵頤。
一批批的人進去,一批批的人出來,愁苦的面容上泛起了希望。
宗教可安定人心,讓人尋到精神寄託。
只要不是和世俗政權有衝突,那麼當權者也不會干涉這等信仰。
在天界寺四周那廣闊的田野上,全是喜悅的莊戶們。
作爲天界寺寺產的莊戶,他們不必擔心有過高的租子,也不必擔心災荒時會餓死人。
一個天界寺就有幾萬畝的寺產,這還因爲是在金陵,皇城根下,所以寺裡不敢太放肆。
記得到了後來,福建的好田基本上都在寺廟的手中。本就是多山少土的地方,沒有田地耕種,於是就出現了闖海者。
這些闖海者們散佈在東南亞各地,到了後世,就成了華人的一大據點,可惜卻多次遭到屠殺。
“德華兄。”
方醒正在想着以後那些華人的慘狀,聞聲起來,迎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看來還是被人發現了身份,所以一箇中年僧人正跟在邊上,笑容滿面的說着什麼。
這僧人看到方醒後,就訝然道:“檀越氣質天生,倒也不同凡俗。”
思想不同,氣質當然不同。
方醒打量了一下僧人,笑道:“大和尚面色光滑,可見吃的不錯。”
這話裡帶着些取笑,讓猜不透方醒身份的僧人也有些色變,他看了一眼朱瞻基。
朱瞻基當然只能是苦笑,這位老師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了,憤世嫉俗是免不得的。
僧人雙手合十道:“檀越面帶殺氣,當以佛法洗之,方可得大自在。”
朱瞻基聽到這話,更是連捂臉的心都有了。
果然,方醒的眉毛挑起,淡淡的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大和尚,何解?”
這話一出,剛到的張淑慧急忙去拉方醒的後襟。朱瞻基瞠目結舌,偏頭過去。
這話無人能反駁。從古至今,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人紛紛踏着人骨走上了王座,而那些芸芸衆生反而成爲了王座下的森森白骨。
僧人唸了聲佛號,皺眉道:“人欺天不欺,後世當有福報。”
“哈哈哈哈!”
方醒大笑着牽住張淑慧的小手,微喘道:“我只管當下,至於來世,誰看到了?”
佛家勸人向善,往往用修來世勸解信徒。
這有利於當權者的一面當然會得到宣揚,所以歷經多年,哪怕中途經歷過多次打壓,佛家依然在華夏大地上紮根下來。
僧人搖頭不語,覺得自己今日*本就不該和方醒辯論。
朱瞻基看到氣氛有些尷尬,就出言道:“德華兄,我帶你去見一位高人。”
方醒也覺得剛纔的話有些過頭了,就對僧人說道:“剛纔胡言亂語,大師不必把我的話當回事。”
僧人合十道:“檀越面帶煞氣,將來恐造無邊殺孽,可常到鄙寺來聽聽佛法。”
我有殺氣?還會造成無邊殺孽?
方醒剛生出的歉意馬上又煙消雲散了,搖頭笑着和朱瞻基一起去了後面。
朱瞻基長出一口氣道:“德華兄,這裡的可都是高僧,要小心啊!”
方醒放開張淑慧的手,笑道:“什麼殺孽,我連只雞都捨不得殺。”
張淑慧有些忐忑的道:“可要我回避嗎?”
“不用。”
朱瞻基故作神秘的道:“那人連我皇爺爺都尊之敬之,年紀也不小了,不用擔心男女之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