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婉婉就像是一朵剛打開的花骨朵,清新而明快。
朱高熾有些恍惚的道:“猶記得你那時最喜歡叫人做吃的,花園裡都成了你的地盤,你皇爺爺看到花園裡冒煙都不驚訝了。這一晃眼的功夫……你也長大了……光陰如水易逝啊!”
婉婉噗嗤一聲就笑了,依舊是眉眼彎彎的模樣。
“父皇,您還沒老呢。”
朱高熾眯眼看着婉婉,欣慰的道:“多去花園轉轉,別整日悶着。”
稍後他就去了皇后那裡,兩口子有些相對無言的意思,最後還是朱高熾打破了寂靜。
“婉婉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皇后本在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茶杯,聞言眼中一冷,說道:“陛下,按照以往的例子,公主大多是在二十歲之後才相看駙馬,婉婉的身子不大好,臣妾以爲當緩些再說。”
朱高熾靜靜的聽着,臉上漸漸的多了苦澀,看了皇后一眼說道:“朕的身子也不大好,就擔心等不到婉婉…出嫁的那一日。”
皇后心中一驚,瞪着他問道:“陛下可問了御醫了嗎?”
聽到她語氣裡的緊張,朱高熾的肥臉微顫,說道:“希望朕死的人不少,不過朕相信你不在其中。”
這話迴避了皇后的問題,她的鳳眼微眯,說道:“陛下,身子要緊,政事可以多交給大學士他們去處置,您好了,大明才能好。”
朱高熾看看自己的胖手,自嘲道:“當年朕這個身子被人詬病不少,不管是父皇還是那些兄弟,甚至是那些臣子都在暗中取笑,他們以爲朕不知道,可朕……什麼都知道。”
朱高熾的手在案几上朝着那隻玉手慢慢挪動了一下。
一隻胖手,一隻瘦不露骨的玉手,在距離不遠時,那隻胖手卻收了回去。
“胖的人都活不長,這個朕在看了許多書之後早就知道了。”
朱高熾坦然的道:“父皇當年不喜歡朕,多半也有這個原因,一個活不長的皇帝,會讓大明不知走向何方。”
皇后本是在傷感,聞言就脫口而出道:“那你還讓瞻基去金陵?”
這話把朱瞻基的重要性放在了首位,皇后有些後悔。
可朱高熾卻沒生氣,他的目光深邃,淡淡的道:“瞻基從小就跟着父皇,見識了不少,不過朕從靖難開始就經常監國,他可曾有?”
這話裡的自信滿滿,皇后不禁想起了當年的艱難,眼中多了柔色,說道:“那時候孩子們還小,靖難之役多番起伏,危急時連母后都親自上城……”
朱棣的皇后絕對是個巾幗英雄,只是在後宮中磋磨了太多時光。
說到自己的母親,朱高熾目露柔色道:“母后家學淵博,可惜早早的去了,不然婉婉可以交給她帶,想必不會是現在這個柔弱的性子。”
皇后眸色黯淡,“這是臣妾的錯,沒看好瞻墉。”
朱高熾微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太過凌厲的公主,就算是有了駙馬,想來也不會太和睦。”
皇后的眼睛一瞪,自嘲道:“陛下想來是覺得臣妾太過凌厲了吧?”
朱高熾微微搖頭,沉吟道:“婉婉的性子倔,她的事你要有個準備,?”
這是他來此的目的。
皇后心中一動,點頭道:“臣妾知道了,不過慢慢看吧。”
婉婉看似柔弱,可內裡卻倔強。
而這等性子的公主大多後半生都不幸福。
兩口子默默了坐了一會兒,然後朱高熾走了。
“婉婉在做什麼?”
皇后只覺得心中有些慌,莫名其妙的慌。
“娘娘,陛下剛從公主那邊來。”
“哦!本宮知道了,讓人多注意婉婉那邊,有什麼事及時稟告。”
……
朱高熾到了暖閣裡,氣喘吁吁的叫人找來了孫祥。
孫祥走路依舊有些不大自然,進來後,朱高熾問道:“那些臣子對再次出海是何看法?”
“陛下,羣臣大多是覺得出海耗費太大,不管是寶船還是建立工坊,還有下海之後的靡費更是不少……”
“鼠目寸光!”
朱高熾瞬間忘記了自己當時下令停了寶船之事,拍打着椅子扶手道:“海外有礦山,還有那個肉迷國……”
朱高熾嘆息道:“一邊是利,一邊是敵,如何處置?卻不能躲避,不能裝傻,要像父皇般的果斷才行。”
肉迷國不斷在侵蝕着哈烈的地盤,消息傳回來後,朝中許多人認爲那是發生在遠離幾千裡外的事,沒必要關注。
“原先的哈烈是個屏障,如今屏障被大明給親手摧毀了,兩國之間是和還是戰?”
朱高熾在腦海中盤算了朝中的武勳,搖頭道:“張輔太穩,朱勇太急,若是他們二人的性子合二爲一,那是最好的統軍人選。”
和哈烈的大戰朱高熾並未看到,可憑着戰報,他就看出了大國之間的戰爭是如何的慘烈。
這等規模的大戰最好就是親征,否則容易臨戰出現決斷遲疑,從而導致崩潰。
可朱高熾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無法學自己的父親,所以……
“朕把南方放手給太子去做,可他還是有些縮手縮腳了。穩當倒是穩當,可卻看不到銳氣。”
孫祥只覺得屁股又痛了,心驚膽戰的道:“陛下,太子殿下在南方行事從容,這便是老成謀國啊!”
朱高熾說完就後悔了,失笑道:“罷了,朕與你說這些作甚,去吧,多留心南邊的消息,及時報來。”
孫祥出了暖閣,一路回到東廠,安綸看到他那嚴肅的模樣就跟了進去。
“公公,陛下發脾氣了嗎?”
孫祥搖搖頭,看了安綸一眼道:“陛下對太子期盼甚高,文治武功都得有。”
安綸歡喜道:“那是好事啊!咱們東廠是陛下的家奴,陛下英明,那咱們的日子就好過。”
孫祥笑道:“你這個憨貨!一朝天子一朝臣,明白嗎?”
安綸愕然,有些慌張的道:“公公,那咱們到時候會不會被……處置了?”
孫祥搖搖頭道:“太子以前銳氣十足,可幾番變故之後,特備是先帝駕崩後,他的城府越發的深了,估摸着除去興和伯,連陛下都不知道他的心思。”
看到安綸還在緊張,孫曉撥動着佛珠,說道:“太子果敢,可卻不嗜殺,也沒聽說過他遷怒人……罷了,這話以後別說了,否則大不敬。”
安綸感激的道:“公公,奴婢知道的呢!您說的這些話就是在冒險,奴婢若是在外面亂說,那就是豬狗不如。”
孫祥閉上眼睛,默唸着佛經,漸漸的,房間裡多了些靜謐,讓人有出塵之感。
安綸悄然出了房間,返身關了房門,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個重要的消息,只要是傳出去,關於朱瞻基的一切非議都將會漸漸消散。
皇帝在,而且看重太子,對他寄予厚望!
多少人要爲此而失望啊!
安綸想了許久,然後一骨碌爬起來。
……
吃完晚飯後,黃鐘正在寫信,準備寫給方醒。
北平近期有些死氣沉沉的,和外界所謂的盛世呼聲不一樣,黃鐘認爲這樣的社會氛圍不是盛世。
按照方醒的說法,盛世的百姓應當是自信的,應當是面帶笑容的。
可大明的百姓卻很少看到自信,而且對外漠不關心。至於笑容……
“黃先生,有消息。”
方七敲門進來,低聲道:“宮中的消息,陛下對太子期望甚高,希望他能獨立在南方展露自己的手段……”
黃鐘點點頭,等方七走後,他喃喃自語道:“怪道陛下讓太子去了南方,還讓伯爺去輔佐,原來是歷練嗎?只是卻不好弄啊!”
隨後他把原來的信燒了,用隱晦的語言重新寫了一封信。
寫完後,他仔細看看,不禁說道:“這是個好消息,希望太子能放開手腳,好歹也讓天下人看看儲君的強硬!”
這封信很快就交給了黑刺的人,隨後就通過隱秘的渠道送往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