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感覺不錯……”
朱高熾捂着額頭喃喃的道,可他卻四肢無力。
他的面色潮紅,呼吸有些急促。
御醫面色凝重的道:“陛下,要靜養,政事都暫且放下。”
朱高熾躺在椅子上疲憊的道:“朕不過是看了些奏章,爲何會覺得疲憊不堪?”
御醫看看樑中,樑中點點頭,他這才說道:“陛下,您這病要忌諱大喜大怒,您前次氣狠了,對心脈影響極壞,一直……一直……”
“一直沒有痊癒嗎?”
朱高熾的喘息加快了些,眼中有不甘和憤怒:“大明需要帝王,大明不能沒有帝王!會崩塌!會崩塌掉!”
御醫垂首道:“陛下,您需要靜養。”
“不能動怒,不能歡喜,那朕與死人有何差別?”
朱高熾喘息着,盯着御醫。
御醫苦澀的道:“陛下,臣無能,您的身體…….再也經不起磋磨了。”
朱高熾心中失望,吩咐道:“讓毛定來,讓徐志勇來!”
毛定是太醫院的院使,而徐志勇是太醫院的院判,朱高熾這是不相信御醫了。
御醫面帶苦澀退到了一邊,心中盤算着朱高熾身體的情況,然後目露絕望之色。
朱高熾依舊是氣呼呼的,直至太醫院的兩位大佬聯袂而至。
“說說吧,朕的身體如何了?能活多久?”
朱高熾的問題太過尖銳,毛定和徐志勇都面面相覷。
朱高熾的病案是太醫院的重點,他們二人當然是心中有數。可哪有這般問自己身體的?
徐志勇閉口不言,毛定是責無旁貸,他看看朱高熾,低聲道:“陛下,太子……”
朱高熾的面上涌起了一抹豔紅,然後消散,他閉上眼睛,“朕知道了,另外,興和伯那邊如何了?”
毛定提到太子,這便是讓朱高熾做好交權的準備。雖然未曾說他還能活多久,可對於帝王而言,失去權利就等於死去。
生不如死!
毛定和徐志勇垂首,樑中說道:“陛下,前幾日興和伯有奏章進上,說是將逼迫敵軍決戰,速戰速決,想來捷報也該到了。”
“朕爲何不知?”
朱高熾突然怒了,在躺椅上坐直了身體喝問道。
樑中艱難的道:“陛下,是…奴婢也才得知此事,外間的臣子擔心您不能大喜大怒,所以……所以……”
“這樣啊!”
朱高熾閉上眼睛,嘴角掛着譏諷,卻不知道是在譏諷羣臣還是在譏諷自己,旋即身體重重的倒在了躺椅上。
“陛下……”
朱高熾的面色慘白如紙,毛定和徐志勇疾步過去,一人拿脈,一人拿了個小瓷瓶出來,哆嗦着倒了幾粒黑乎乎的藥丸出來。
“快,讓陛下服藥!”
半個時辰後,朱高熾悠悠醒來,卻連擡手臂的力氣都缺失。
他的目光在屋內尋找着,搖搖頭道:“葉落雪。”
“陛下,臣在!”
朱高熾虛弱的道:“上次那東西馬上令人快馬送去,要快!”
“是,陛下!”
葉落雪出去了,朱高熾低聲道:“把皇后叫來,還有,宋老實呢?讓人給他點心。”
樑中吩咐人去拿點心,回身說道:“陛下,宋老實就在外面呢。”
“他在外面幹什麼?”
朱高熾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很單純的微笑。
樑中見狀欣喜,就說道:“他就等着陛下您出去,好獻殷勤呢!”
“那不是殷勤,是感激。”
朱高熾覺得自己能懂宋老實的心思:“他還想扶朕去散步啊!”
……
宋老實是在等着朱高熾,他夾着掃帚站在寢宮外面的臺階下,不時吸吸鼻子。
葉落雪疾步從他的身邊走過,宋老實搖搖頭,他不喜歡葉落雪,覺得這個人冷冰冰的,不是好人。
等皇后來了之後,宋老實就高興了,因爲以往皇后一到,皇帝必然會歇息,然後出來溜達。
……
“陛下……”
見到朱高熾面色煞白,皇后不禁心中一驚。
朱高熾微微點頭道:“朕怕是不得不歇息了,等瞻基回京後,朕就讓他監國,然後朕好生休養一年。宮中你多看着,別出亂子。”
皇后心中微微酸澀,說道:“陛下放心,近期朝政無大事,瞻基快馬加鞭,到京城要不了多久。”
朱高熾微笑點頭,說道:“婉婉那裡別告訴她,宮中一切照舊,不可有一絲異常讓外人窺探去了。”
皇后點頭應了,朱高熾願意放下權利休養身體,這算是個好消息。
而不能有任何異常,這是朱高熾的警覺,皇后深以爲然。
出了寢宮,皇后在路上就下了一連串命令。
“平日裡該如何的就如何,誰要是想標新立異,那就馬上拿了。還有,若是有謠言,全數拿下,告訴孫祥……宮中要盯緊些,有人私下結黨就動手……”
“婉婉那邊的青葉要叮囑好,不許嚇到婉婉,否則本宮連她上次的罪一起算。”
“瞻墡他們近期要好生學習,不可懈怠,瞻墉……照常吧。”
“前面是誰?”
這時前面的太監高喝了一聲,皇后身邊的嬤嬤就罵道:“小心驚了娘娘!”
等皇后走近一看,原來是黃儼。
黃儼站在路邊作恭謹裝,等皇后近前後就諂笑道:“娘娘辛苦。”
皇后不喜歡黃儼,她皺眉看了一眼,然後往前走了。
黃儼躬身,等皇后遠去後,這纔回身,臉上卻已經多了些陰沉。
“黃公公好。”
黃儼擡頭,板着臉道:“王振,你整日在宮中瞎跑什麼?”
王振抱着個包袱堆笑道:“黃公公,奴婢這是在幹活呢!”
宮中的活計井井有條,而王振卻是新丁,每每被人叫去跑腿,卻也甘之如醇。
所以黃儼只是冷哼一聲,然後匆匆走了。
王振臉上的堆笑直至黃儼的背影消失依舊還在,他一路微笑着去了太子那邊。
“娘娘,郡主的衣服做好了。”
胡善祥正在窗前逗弄着端端,聞言看了王振一眼,說道:“怎地是你送來的?”
王振堆笑道:“奴婢順路,就接了這個活。”
胡善祥進宮這些時日,算是知道了宮中依舊和外面一樣的紛爭不斷,甚至比外面還要激烈。所以她以爲是王振被人排擠,就說道:“放下吧,來人,給他些銅錢。”
一個嬤嬤過來,隨手給了王振十多個銅錢。
“多謝娘娘,奴婢卻是受之有愧了。”
王振微笑着接過銅錢,謝了胡善祥,卻看不到有諂媚之色。
等他走後,胡善祥問道:“這個王振到處跑,可是被人欺負了嗎?”
嬤嬤一邊打開包袱,一邊說道:“娘娘,這王振可是半路進宮的,原先在外面據說都有了妻兒,後來過不下去了才進的宮,不過這人讀過書,宮中人請教他也不吝嗇,願意教授,所以名聲還好。”
胡善祥點點頭,看到包袱裡的棉袍就提起來看了看,然後回身叫端端來試試。
“針腳做的好,回頭記得誇誇。”
……
王振出了太子這邊,就看到宮中多了幾個生面孔,凶神惡煞的。
“這是東廠的人……”
一個相熟的太監走過來警告了王振,“這是孫佛派進來巡查的,要小心些,他們可是握有生殺大權。”
王振坦然的道:“不做虧心事怕什麼?”
這幾個太監的目光掃過王振這邊,盯了他一下,然後分散往各處去了。
那太監這纔敢用正常的聲音說話:“宮中的氣氛不對,這幾日小心些,別犯忌諱。”
這個太監就是王振的‘學生’之一,若是在外面,這就是親切的師徒關係。
“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別亂跑。”
王振依舊不適應奴婢和咱家這種稱呼。
他當年曾經是教官,教授過不少學生,只是後來在舉人這道坎上被卡住了。
人說功名心炙熱的人多半能做大事,而王振就是這般想的。只是他屢試不中,前途渺茫,加上做教官還得罪了人,最後半是爲了避禍,半是想進宮搏一把,終於自己揮刀練就了神功。
“死氣沉沉啊!”
一路走過的地方都有些蕭瑟之意,王振心中微動,趕緊回了自己的地方,然後託言累慘了,走不動了,閉門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