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方醒和兩個兒子來了一次談話。
“你們以後想走哪條路?”
方醒很和氣的問道,不肯板着臉嚇孩子。
土豆和平安這才知道今日這一趟出行的目的。
“爹,先去聚寶山衛,您是想讓我們看到從軍之苦。”
土豆在慢慢理順着思路:“後來去了忠烈祠,您是想讓我們知道征戰殘酷。想從軍,就得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
方醒點點頭,覺得土豆在漸漸的往成年人的思維模式靠攏,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太早了點啊!
若是在前世,土豆這般年紀還在天真爛漫的讀書,整日和父母打游擊,只爲了多玩一會兒手機。
“爹,您是以武功封爵,雖然家中不缺爵祿,可孩兒卻想揚威異域,不墜您的名氣。”
方醒皺眉看着他,說道:“爲父知道你只想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下去,你這般勉強自己從軍……這樣不好,至於爲父的名氣,這個用不着你們來維護。”
土豆赧然道:“孩兒不思進取可不行,所以想了許久,從文的話,於科學一道並無太多的天賦,只能靠着您的名聲混日子,這卻不是孩兒想要的。”
方醒心中微嘆:“你多想想,想清楚了再說。至於從文,書院你也可以去做事,或是走文官的路也不錯,這些都不是問題。”
等方醒去了之後,書院對方家的忌憚自然就消散大半,土豆或是平安進去都不打緊。
至於做文官,前有文皇帝並未給方醒定位文武的先例在,後有朱瞻基想用小刀子磨文官,準備慢慢的把科學子弟們提上來,和儒家子弟打擂臺,所以不是問題。
但是做文官大抵會成爲那些科學子弟眼中的天然領袖人選,也就是說,一旦踏入官場,方醒的兒子就有成爲某些人眼中的黨魁潛質。
可結黨卻危險,但不結黨卻不行。
對於以後那些做官的科學子弟結黨的可能,方醒從不喜到麻木,也只是花了幾年時間而已。
這些念頭在方醒的心頭轉過,見土豆有些忐忑,就說道:“說來也是爲父的錯,你們還小,就逼着做後面大半輩子的選擇,不過爲父不肯逼着你們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所以……由得你們吧!”
土豆和平安見識過各種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可只有自家的纔算是輕鬆。
而且讓子女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這在權貴家中,就算是百姓家中都是異數。
土豆起身道:“爹,孩兒還是從軍。”
方醒心中喟嘆,然後看向平安。
“你過兩年再說,這兩年就好生想想,到時候再做決斷。”
方醒俯身過去,微笑着揉揉他們的頭頂,一如和他們小時候的相處模式。
“土豆既然要從軍,那就先去武學。”
方醒笑道:“你娘那邊肯定是捨不得,罷了,你們先別進去。”
方醒進了後院,給小白使個眼色,小白就藉口去廚房看午飯走了。
都老夫老妻了,張淑慧感受到了方醒的心情,就問道:“夫君,可是有爲難事嗎?”
方醒坐在她的身邊,說道:“當年咱們剛成親的時候,也是喜歡這樣坐着,如今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孩子也大了。”
張淑慧的身體一僵,把手中的賬本放下,然後靠在方醒的肩頭,低聲道:“夫君,可是土豆的事嗎?”
方醒點點頭。
門外的人都被小白帶走了,連無憂都被哄着帶了兩條大狗去了前院找兩個哥哥玩耍。
靜悄悄的氣氛讓方醒有些不大適應,“我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就變成了老頭,和你坐在這裡看着夕陽慢慢落下去,然後等着兒孫歸家。”
張淑慧噗嗤一聲就笑了,就在他的肩頭上靠着,“夫君,土豆大了,咱們家沒定文武,土豆又穩重,以後定能在朝中如魚得水,少說……少說也得做個輔政學士吧。”
“那些科學子弟都慢慢的開始冒頭了,土豆現在進官場正好,等他慢慢的熬出來時,身邊正好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加上陛下在,妾身都在想着老封君的日子了呢!夫君,您說呢?”
方醒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孩子……”
張淑慧何等的敏感,馬上坐直了身體,剛纔的賢惠也不見了,那柳眉倒豎着,還離了方醒遠一下,才說道:“夫君可是想讓土豆去從軍嗎?”
那個不孝子啊!
方醒心中暗自叫苦,土豆選了從軍,他卻只能和媳婦打擂臺,否則哪能那麼容易通過。
……
等午飯時,土豆和平安見張淑慧的眼睛有些紅腫,而方醒也有些悻悻然的模樣,就知道事情定了。
而無憂卻天然不知道憂慮,一個有些沉悶的午飯被她幾句話又弄的熱鬧了起來。
等吃完飯,方醒才低聲對張淑慧說道:“這不是有無憂在嗎。”
張淑慧午飯只喝了一碗熱湯,聞言就又難過了起來。
再強硬的女人,在自己的子女身上總是會多愁善感。
“可無憂以後也得嫁人。”
說到這個,連方醒都有些心痛,然後就勸慰道:“再等十年咱們就能抱孫子了,到時候每日熱鬧非凡,就怕你嫌吵鬧。”
後世如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大多才結婚沒幾年,孩子也還小,整日都焦頭爛額的在爲房貸和誰來帶孩子頭痛。
可此刻他的大兒子都要進武學了,在現在就可以視爲頂門戶的當家人。
他伸手撫平了張淑慧的眉間,說道:“我始終是在的。”
張淑慧的臉上浮起紅暈,微微低頭道:“妾身自然也是在的。”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山盟海誓,卻是用了一種夫妻之間閒話時的口吻說了出來,讓人覺得平淡,卻能長久回味。
方醒微笑道:“我會把這些都安排好,孩子們都會好,咱們都會好。”
……
如果說鎮遠侯府傳出和方醒交好的消息讓人驚訝的話,那麼方家的大少爺從書院畢業更讓人震驚。
所有人都以爲方醒會把土豆安排在書院,以後慢慢的上去,直至成爲大明科學一脈的掌門人。最後挾勢進入官場,身後被無數科學子弟頂着,成爲一方大勢力的代表。
可他居然在解縉還尚能飯否的時候畢業了,這是什麼意思?
而且書院裡並未傳出土豆將在書院裡任職的消息,這下讓外面的人完全懵逼了。
就在外界猜測紛紛之時,書院裡,校場,高臺上。
土豆沒有拿講話稿,他站在臺子上,看着下面人頭涌動的學生們,突然有些不捨和茫然。
解縉看了他一眼,土豆微微頷首,表示自己並未失態。
“在書院開設之前,我就在看那些書,就是你們學了兩三年之後才能看到的書。”
土豆感慨萬千的看着這些學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是什麼。
“科學好學,這是許多人都在說的,我也覺得好學,至少比那些文章好學。”
校場上響起一陣笑聲,那些年輕,不,是年幼的學弟都在笑着。
幸災樂禍的笑聲中,這是科學對儒家的嘲笑,嘲笑他們頭懸梁錐刺股,只爲了去研究怎麼做人。
土豆並未說這個問題,他只是在回想着自己在書院裡的經歷。
“我很驕傲自己畢業於這座書院,我想自己以後的一生中,將會以知行書院的學生身份爲驕傲,並不斷去踐行書院對我們的要求。”
今天不是書院學生畢業的日子,可書院方面還是爲土豆舉行了一次畢業儀式。
土豆知道這不是什麼優待,而是例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可父親卻支持了他。
“我將會進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