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迦希亞人的騎兵已在新月堡外開始聚集了。
李科騎馬走出新月堡,看着眼前黑壓壓一片人馬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策馬來到正在指揮手下站列的狂風沙身旁,在人聲馬嘶中大聲問道:“維戈,這裡有多少人啊?怎麼會這麼多?”
狂風沙大嘴一咧笑了起來:“這次也出了我的意料,我和卡西姆他們總共帶來一千兩百人,新月堡內能出戰的迦希亞人有一千左右,但沒想到遠處西部十幾個小部落集結後,竟也派來將近一千人。我們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啦!哈哈哈哈……這次絕對能把燔羅那幫孫子的大便都給打出來!”
猛聽狂風沙爆出這麼一句粗口,李科頓時哭笑不得,也許這就是草原漢子的特色吧。
“對了,在前面還有事找你,你先去吧。等我召集好勇士們再來跟你說。”說完,狂風沙領着數十個手下呼喝着策馬奔向遠處大羣騎兵集結的地方。
李科順着狂風沙手指的方向來到同樣騎着戰馬的身旁。儘管年紀一大把了,可是騎在馬上的身姿挺得筆直,一頭白髮在寒風中飄散着,也沒束帶,顯得很是威武。
“……你該不會是也要出戰吧?”看這副摸樣李科嚇了一跳———這把年紀還能打仗?
呵呵笑着說道:“我老啦,就是騎馬多走點路我的腰也吃不住,再也不能像年輕時那樣馳騁疆場了。不過我很喜歡看着這些勇敢的孩子們整裝待發時的場面,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啊。這讓我覺得儘管年華已老去,但戰神賜予我的英勇還流淌在我的血液中。”
“還真是個好戰的民族……”李科心裡想到。
“對了李科,我正想找你呢。中午你就要隨騎兵們出發了,不過等戰鬥時你儘量遠離前鋒線。雖說你很厲害,但不管怎樣你還沒有經歷過戰爭,一但有任何損傷會讓我們很過意不去;而且新月堡將來還需要你的管理,一切要以平安爲重。只要在遇見帝國軍隊派來軍侯打探時,你出面應對就行了,那就算對我們最大的幫助。
李科點點頭說道:“謝謝您對我的關心。我會注意的。”
“來,隨我一起去看看草原勇士們的英姿吧,平時可是很難一見哦。”
說完,帶着李科來到南邊一處小高地上,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列隊集合的全部迦希亞騎兵。
三千人的隊伍不算多,但也不少,百人爲一排,分列三十排。剛剛還到處人馬嘈雜聲,不過此刻已全部安靜下來,只有偶爾幾聲戰馬的唏嘶從遠處傳來。三千人的大方陣,整整齊齊、威武雄壯地出現在李科眼前。
從未看到過戰陣的李科見到如此場面驚歎不已。
介紹說,這次也和以往一樣,由狂風沙統領騎兵隊伍。李科放眼望去,果然在方陣最前方,狂風沙正在策馬狂奔着。他手舉大劍,劍尖隨着戰馬的跑動不停地在前排騎兵們手中的長矛上劃過。跑了一個來回後,狂風沙騎馬又跑回隊伍正前方,張嘴高聲呼喝。
由於距離比較遠,李科聽不見他在喊什麼。但見狂風沙手中大劍一舉,頓時周圍前排的士兵也跟他大喊起來,隨即,整個三千人的隊伍齊聲吶喊:
“阿——瑞——斯——”
這次李科終於聽清楚了。
三千人齊聲呼吼,像一聲炸雷般轟然響徹在空曠的草原上,也轟鳴在李科的耳鼓上。
正在這時,從天空中傳來一聲清厲、悠長的鷹鳴。李科擡頭望去,一直體型不算大的青色獵鷹正向他們飛來,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頭頂上。那隻鷹盤旋了一圈後,落在平伸出的手臂上。
李科感到驚奇不已,竟然還有人飼養野鷹!
他見這只不知名的鷹雖體形不大,但神態異常威武,顧盼生姿,也正眸視着李科。於是李科伸出手,想摸摸它。誰知那鷹猛然伸嘴就向李科的手上叨去,幸好反應迅捷,李科馬上把手撤了回來,倒真被這鷹給嚇了一跳。
一陣爽朗大笑,“別看它個頭不大,可性情最是兇猛,即使體型大許多的草原鷹見了它也得繞着飛。”
經解釋後才知道,這種鷹叫做玫瑰淚,因爲在深青色的鷹身上長有許多玫瑰花紋,同時還有一道道像淚痕一樣的白線,所以由此而得名。不過這鷹的脾氣顯然與它優雅的名字不太般配。
玫瑰淚這種鷹很稀少。很久以前迦希亞人無意中發現玫瑰淚的幼仔,等養大後察覺到玫瑰淚鷹竟異常通人性而且忠誠,當主人放牧之時,玫瑰淚就會在天上盤旋着爲主人監視四周動向,一但有野狼羣等危險出現,就會低飛下來不停地鳴叫報警;甚至當主人戰鬥時,勇猛的玫瑰淚竟也會從天空中撲襲敵人。所以迦希亞人對玫瑰淚這種鷹異常喜愛。
儘管繁殖困難,不過許多年下來在迦希亞族中也飼養了數目不算少的鷹羣。到後來,這種鷹逐漸被用作傳遞信息的用途上。茫茫草原廣域無邊,若有什麼急事要通知其他部族的話,使用這種飛得又高又快幾乎一日千里的玫瑰淚是最好的選擇。而今天飛落到手臂上的那隻鷹,就是從東部草原監視入侵燔羅人的牧民那裡而來。
李科果然見到從鷹腿上拿下一條綁着的薄羊皮。這時狂風沙與卡西姆等人也騎馬趕了過來,到身邊後問道:“那邊的消息已經傳來了嗎?”
點點頭,不過看完羊皮上的信息後神色有些凝重,他說道:“這次燔羅人數量要比當初預想的多。信上說除了先頭的一千六百左右燔羅人之外,可能野馬部落的頭領布林擔心兵力不夠,復又派出一千人的騎兵尾隨其後,已經過了斧頭山,這兩隻隊伍相差不到一天路程,快馬加鞭的話,幾個小時就能匯合。之所以分成兩部分,我猜測布林可能擔心會遭到伏擊所以臨時加派的。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次我們竟有三千人的兵力聚集。只是這樣一來,恐怕就是一場惡戰了。”
狂風沙皺皺眉頭:“這樣不好打。原本預定在小鼓原伏擊燔羅人,但沒想到多了一支隊伍,這樣燔羅人的總兵力就超過兩千五百人了。一但野馬部落的鋒頭部隊被我們圍困住的話,他們一定會誓死抵抗,因爲在其後會有接應騎兵羣;作爲後部的那一千騎兵可以在很短時間內趕上來,那時我們可能正處於混戰中,無論體力還是速度都有所下降……”
狂風沙沒有接下去說。事實上每個人都清楚,一但被體力充足、士氣高昂以及戰馬高速衝鋒而來的騎兵羣衝進正在混戰的隊伍中,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這仗到底怎麼去打,對於這個問題在接下來時間裡大家開始討論起來。不過大家的意見不同,狂風沙和拉德加主張正面迎敵,在短時間內殲滅鋒頭的一千六百燔羅人,然後就地整歇,以逸待勞等待燔羅人後部;而卡西姆與平時很少說話的奎爾卻認爲放過野馬部落的前鋒部隊,先狙擊後部那一千人,然後再趁勢追擊。
雙方相持不下,脾氣火爆的拉德加甚至大喊起來:“要是追不上燔羅人的鋒頭部隊怎麼辦!一但越過小鼓原,除了攻擊新月堡外燔羅人還可以四下出擊,到處掠奪那些小部落。茫茫大草原上跟着那一千多燔羅人瞎跑,你當我們是善於追蹤的野狼嗎!我們現在根本沒時間從其他地方再召集兵力!”
拉德加一頭倒豎的短髮,發起脾氣時再配合他那副矮敦的身材,活脫脫像一隻發怒的刺蝟。
“可是先打燔羅人的後方接應部隊,勝算最大。”卡西姆不急不火,慢吞吞地回答道。
在雙方吵吵嚷嚷時,突然開口道:“李科,你怎麼看?”
李科一愣,他沒想到會向他發問。作爲坦尼的好友,理應知道自己的底細纔是,像這種打仗的事怎麼能問自己呢?
“你要知道我可沒有一點關於戰爭方面的經驗,所以也根本無從談起。”
“沒關係。就現在他們爭持的兩種方式,你覺得哪種比較好,隨便說說。”不知爲何,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沉重,反而笑眯眯地對李科說道。
見這麼說,李科沉吟了一下,然後謹慎地回答道:“就我個人看來,我還是比較贊同卡西姆的意見。”
狂風沙翻了個白眼,而拉德加當場就暴怒起來:“你一個毛孩子懂什麼!我們打仗時你還在吃奶呢!不要瞎說!”
面色一沉,指着拉德加罵道:“放肆!你怎麼可以對伯爵如此說話,你真把自己當成了野蠻人嗎!”
原本像只發怒的刺蝟,可被手一指後,拉德加馬上變成了小綿羊。他揉了揉自己那亂扎扎的短髮,嘿嘿笑道:“我就是不忿而已。憑啥平時悶得像冬瓜一樣的奎爾比我有道理?”
奎爾和卡西姆頓時哭笑不得———拉德加這傢伙就是個活寶!
李科也笑了,這個脾氣不太好的傢伙倒是誠實得可以,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看到示意,於是大家安靜下來。“那就按照卡西姆他們的意見去打這場仗吧。我們畢竟還有一個優勢,就是比燔羅人先知先覺。在冬季的大草原上燔羅人可沒有什麼耳目,也正是如此他們纔會莽撞地突襲新月堡。快速吃掉人少的後部,不會對我們造成太大損失,另外從後方追擊燔羅人也會使我們在攻擊速度上佔據優勢,若是能出其不意的話,搞不好能一直追着敵人的屁股打。計劃大體上不變,不過行軍時要靠着新月湖的方向繞過去,現在草原上都是積雪,大量騎兵通過時留下的痕跡無法掩蓋,爲了不讓先放過的燔羅前軍起疑,你們就多繞點路,儘量抓緊時間消滅燔羅人的後部。”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很有豪氣,大有指點江山的意味。
“維戈,還有拉德加,我曾教導過你們多次,與敵人交鋒時最需要注意的是什麼?第一,不到必要時刻不可分散兵力;第二,儘量避開敵人的鋒芒。這次你們又犯了老毛病,倒是沒想過仗着優勢兵力分兩頭作戰,可卻莽撞地想跟燔羅人直接交鋒。就算你們運氣好,解決了前鋒敵軍時燔羅人後部沒有趕上來,可那時你們已人疲馬乏,還拿什麼去應對第二場戰鬥?”
確定了大體進攻方式後,長老開始訓斥起狂風沙與拉德加。這兩人就像犯錯的小孩子一樣,低頭連連稱是;而奎爾與卡西姆在一旁偷笑不已。
聽這般說教,李科才清楚原來這幾人竟還是亦師亦徒的關係,當下心裡更爲驚奇。
“不過這次很讓人驚訝,野馬部落的人竟愚蠢的把兵力分成兩股。也許是着急搶奪牲畜,或者沒想到新月堡這裡會聚集這麼多牧民,總之布林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給了我們一次機會。”
長老說道這裡的表情變得惡狠狠起來,“只要全殲這次進犯的敵人,就可以使傷了元氣的野馬部落至少兩年內不敢再越境!”
…………
時間差不多了。商量完畢的衆人分頭跑到集結的騎兵隊伍中去帶領戰士們準備出發。
此次李科也必須跟在大軍中,主要是爲了以防萬一,在遇到帝國軍隊時可以爲出戰的迦希亞人表明合法性。
蒙特班也跟着李科一起出行。這個憨厚的小夥子說李科身邊連一個親兵都沒有,很不讓人放心;而且他跟隨李科這麼久以來也學習到不少武技,雖沒上過真正的戰場,但至少也不會差到哪去。
在檢查完各種攜帶的物資後,比如口糧、兵器、箭矢等等,隨着低沉牛角號聲,大軍開始緩緩離開新月堡。
在堡前的入口處,領主府諸人都站在那裡給李科送行。從頭到尾大家都很沉默,他們知道盡管當初只是讓李科隨軍是爲了應付帝國軍的查問,但每個人都清楚,一但仗打了起來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李科到時還是得跟迦希亞人一起向着燔羅人軍隊進攻。那根本就是提着腦袋的行徑,卻也是爲了新月堡這些人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離開新月堡後,隊伍行進的速度很快,整整一下午李科都是在顛簸的戰馬背上渡過,一直到天黑後安營紮寨下來。
與蒙特班一起在篝火旁吃着乾糧時,李科見狂風沙和卡西姆還有奎爾一同走了過來。人還沒到近前,狂風沙先扔過來一個皮囊,爽朗地大聲道:“晚上冷,喝點草原上的烈酒會睡得很香。”
李科接過皮囊後喝了一口,與一般清淡的麥酒不同,這種由拉蘇麥釀製後再提純的酒果然很烈性,李科嘗過後意猶未盡,又再喝了一大口才把皮囊遞給蒙特班,結果差點沒把蒙特班嗆死。
在大家的大笑聲中狂風沙幾人坐到李科身旁,一同吃起晚餐,其實晚餐就是幾個麥餅與一點醃肉,即使是這樣對迦希亞人來說也是很不錯的美味,只有在打仗時爲了補充體力才能得到如此待遇。不過認真說起來那味道真不怎麼樣,麥餅苦澀難嚥不說,就連醃肉都有一股腥腥的氣味,比起領主府的伙食差遠了。
“對了維戈”正吃飯時李科突然問狂風沙道,“這次進犯的燔羅人現在距離我們有多少天路程?”
“六天左右,不會超過七天。我們如果速度夠快的話,只要兩天就能趕到小鼓原埋伏起來。所以當初就是這麼定伏擊計劃的。”狂風沙掐算一下時間後回答道,然後又從李科手中撕了一塊醃製好的飛龍肉大嚼起來。感情這傢伙覺得李科帶的乾糧比較好吃才湊了過來。
“不過明天的行軍速度還會加快。因爲爲了隱藏蹤跡,我們多繞了一點路,不然大軍走過的痕跡很容易被人發現,那樣的話燔羅人的前鋒部隊就會有所提防了,搞不好回頭殺過來也說不定。”說話很慢的卡西姆接着狂風沙的話給李科解釋了起來,“而且,我們行動夠快的話,趁敵人鋒頭部隊沒有發覺前就解決掉其後跟隨的那一千人,再順勢掩殺回去,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只是……”說道這裡,卡西姆有點猶豫,而狂風沙不管許多,大聲說道:“我們比較擔心你。儘管佔有優勢兵力,可一但混戰起來刀槍箭矢可不長眼睛,要是你有什麼損傷我就不好跟交代了。”
李科微笑着反問道:“你們呢?你和卡西姆在打起仗時會在哪裡?”
“當然是衝鋒在前!這還用問!”狂風沙顯得對這個問題很不滿意,回答的聲音也剛纔大許多。
“那我就和你們在一起好了。你連我都打不過,我怎會反而膽小地躲在後面?我可不希望被人笑談爲一個懦夫。”李科這句回答把狂風沙噎得夠嗆,卻無法辯解,畢竟兩次都被李科打敗是事實。
最後狂風沙聳聳肩,“隨你好了,反正在草原上男人總歸是要上戰場的。不過你沒打過仗,到時候要注意跟隨騎兵們的進攻方向,尤其是在混戰中。比起被動地尋找攻擊點,在有組織的小範圍廝殺中活命的機會要大許多。”
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奎爾突然說道:“李科,等開戰時你與蒙特班跟在我身邊,我們一起衝鋒。”
卡西姆拍拍奎爾的肩膀,笑着說道:“既然奎爾這麼說,李科那你就跟着他一起打好了。別看這傢伙平時不怎麼說話,可打起仗來很有一套,我們都不及他。”
大家都喝了不少烈酒,身上漸漸暖起來,話也逐漸多了。聽狂風沙閒聊時李科才知道,原來除了卡西姆以外,維戈與這次出戰的奎爾還有拉德加都是孤兒,家人早在以前的戰爭中死去了。是一直撫養他們三人長大,這也是他們對像父親般尊敬的緣故。
夜幕已深,衆人鑽進帳篷內又商談了一陣行軍事宜後就開始入睡了。只有幾團營火還在散發着餘光,以及守夜的士兵們來回尋走時踩踏在雪地中的咯吱聲。
草原的夜晚寂靜而又深遠。
…………
經過兩天的行軍,迦希亞人的騎兵隊伍來到了小鼓原。
小鼓原位於新月湖東北方向五百里遠,夾雜在騰爾山與深淵之地中間,比較貼近“深遠之地”一側,燔羅人若想以最快速度進攻新月堡的話,必經此地。
這裡在夏季是一塊比較優良的牧場,地勢西高東低,對於從西面而來在此處伏擊的迦希亞人很有優勢,這點也是戰場選擇在此處的主要原因。
不過此時隊伍還不能進入小鼓原,而是在東南方向的騰爾山中隱藏起來,等燔羅人的前鋒部隊過去後,大軍才能進入小鼓原開始準備伏擊。
三月二十三日,氣候已經漸漸暖和起來,地面上的積雪開始出現融化的跡象。今天的天氣很好,萬里無雲,往日湛藍的天空又重現在人們頭上。
上午時野馬部落的前鋒部隊就已經路過小鼓原了。按照預定估計,到下午燔羅人的後軍就會趕到,最遲不會超過傍晚。隱藏在小鼓原西北側高地後面的的三千迦希亞騎兵很安靜,只有一陣陣戰馬奔跑時發出的聲響與濺起的雪花飄舞着,那是打探敵人動向的斥候在來回催馬彙報消息。
斥候們回報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就算是李科也知道燔羅人的軍隊就快到了。戰前的氣氛讓他感到有點緊張,畢竟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而蒙特班的情況就顯得有些嚴重,他抓着長矛的手有點微微發抖,嘴脣也抿成一條薄線,臉色蒼白。
奎爾騎馬走到他們身旁,伸出大手用力在蒙特班背後拍了一下:“別太緊張,深呼吸幾次,不然等下打起來你全身的肌肉會很僵硬,那可是致命的。”
按照奎爾的話,李科與蒙特本大口呼吸了幾口冷空氣,果然感覺要比剛纔好很多。蒙特班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道:“一想到馬上就要打仗,不自覺就緊張了起來,嘿嘿……”
不過奎爾對李科的表現感到微微驚訝,雖然他知道李科的武技很厲害,能接連打敗狂風沙兩次,但他畢竟從未上過戰場。在戰前還能表現這麼冷靜倒不像是個剛剛參加戰鬥的新兵。
“你不緊張嗎?”奎爾問道。
李科笑了笑,沒有回答。
李科突然感到自己開始渴望殺戮,沒有去想過自己是否會在這場戰鬥中死亡,也沒想過死去之後的事情!這是不理性的,自己要做的是結束戰爭,絕對不是創造戰爭。
座下的戰馬感受到主人的戰意,它開始興奮起來,來回抖動鬃毛,前蹄不住地刨着地面。
拉德加很眼熱這匹戰馬,熟知馬性的迦希亞人一眼就能看出馬的好壞,像李科座下那匹優異的戰馬即使在草原上也很少見。以至於他常常抱怨說,這麼好的馬給李科那個門外漢真是可惜了,這可是匹天生爲戰爭而生的好馬啊!
奎爾也注意到這點,於是他提醒李科說:“等下衝鋒時你要注意控制戰馬的速度,你的馬很優秀,速度也快許多,千萬不要太沖前,不然很危險。等下一定要跟緊我,不要超過。”
對奎爾的忠告,李科感激地點點頭。相比起狂風沙等人來說,李科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奎爾印象很好。雖然他很少說話,但總會一語中的,而且對自己並不像其他迦希亞人那樣抱有成見,至少在自己的安危上他很關注,這兩天一直在提點自己和蒙特班戰鬥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對此李科很感動,他打算戰鬥結束後,邀請奎爾這些人到領主府去做客,給他們做頓好吃的招待一番,畢竟能與迦希亞人成爲朋友是讓人很高興的事情。
下午三點左右,隨着最後一名彙報軍情的騎兵迴歸,燔羅人的後方部隊距離此地已不超過二十里了。
所有的迦希亞騎兵都已做好準備,只等聽到號令便開始衝鋒。李科摸了摸身後,兩把戰刀綁得很緊。由於李科不會使劍,所以狂風沙給他的兩把質量比較好的戰刀,混戰中會用得上。
他又摸了摸自己那把硬弓,並檢查一下箭壺中的箭枝後,騎馬上前,與狂風沙和奎爾並列而站。他身後跟着蒙特班。
鴉雀無聲的隊伍中,首先是戰馬感到了異動,那是動物們天生敏銳的直覺。戰馬羣開始有點不安分起來,不住地打響鼻,偶爾還有幾隻戰馬嘶鳴起來,騎士們必須抓緊繮繩,並輕拍自己的戰馬使其安靜下來。
敵人即將到來,李科清晰地感知到地面的震動,那是大羣騎兵高速跑動時而發,隨着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強,狂風沙突然一舉手,一面火紅火紅的大旗猛然豎立。直到今日李科纔看清旗幟上畫有一隻偌大的玫瑰淚鷹。
隨即,牛角號聲從狂風沙身旁的士兵口中吹響,那是衝鋒號,狂風沙一馬當先,率先策馬奔到高地的坡頂。站在高處,李科可以清楚地看到遠方一羣燔羅人的騎兵正向這裡衝來。
激昂的衝鋒號越來越密集,在狂風沙、奎爾等人的帶領下,如潮水般的迦希亞騎兵自高地俯泄而下。由前鋒五百人組成一個箭頭形狀,引領着整個三千騎兵以錐形陣勢開始集羣衝鋒。
大軍箭頭的方向正斜對着燔羅騎兵羣的前進路線,這樣一來即可減少正面騎兵羣撞擊時的損失,又使得燔羅人無法發揮最大攻擊力度,因爲騎兵的速度很快,對面的燔羅人至少有很大一部分來不及改變戰馬奔跑的方向。
由於是從高地發起衝鋒,迦希亞騎兵很快達到最高速度,冷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刮在臉上生疼,不過沒有人在意。
轟鳴的馬蹄聲中,奔行在前鋒箭頭中的狂風沙突然高舉大劍,張嘴大聲呼喝。在高速的戰馬奔跑中,即使與他相鄰幾個馬位的李科也聽不清他在喊什麼,耳中只有呼嘯的風聲與聲響巨大密集的馬蹄聲;不過迦希亞人知道狂風沙在喊什麼,附近的騎兵們高舉戰刀與長矛跟着呼吼起來:
“阿……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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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幾百人跟着呼吼,最後變成三千人的隊伍同聲大喊:
“阿……瑞……斯……”
一瞬間戰士們的高呼聲蓋過戰馬奔騰的聲音,宛如晴天炸雷,爆響在空曠遼闊的草原上。
蒙特班也跟着大聲喊叫起來,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卻仍舊聲嘶力竭地隨同大家一起呼喝,甚至面部的青筋都已暴起,他的熱血開始沸騰起來,先前的緊張感早就不翼而飛。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只等待着兩軍相撞的時刻。迦希亞人的戰神之名,給他帶來的是同樣的勇氣。
李科緊握手中鋼槍,同樣熱血上涌,第一次他感受到了騎兵羣衝鋒時的魅力,那是無與倫比的豪情與勇武,男人的天性在此刻一覽無遺。
甚至當整個騎兵羣再次高喊戰神之名時他也不覺得因與自己的名字相同而有任何彆扭,他也不自覺同聲高喊起來:
“阿……瑞……斯……”
一聲聲如九天霹靂般的呼吼炸響在草原上,炸響在前方的燔羅人中。狂風沙興奮地看到燔羅人隊伍微微有些錯亂,面對突如而來的攻擊,在燔羅騎兵隊伍中甚至有部分人因改變戰馬奔跑的方向而導致與其他人馬相撞。幸好他們不是以最高速奔行,而且隊伍間的間距比較寬,不然絕對會釀成一場慘劇,不用打就會自亂陣腳了。
野馬部落的騎兵羣中號角聲也開始不斷響起,急促、低沉的號聲伏不定,那是催促騎兵們變向的號令,但在短時間內奔跑的戰馬羣根本無法快速轉彎,反而給緊張的燔羅人造成更大混亂。
眨眼間,雙方相距五百米。
三百米。
兩百米。
看到奎爾舉手示意時,李科旁邊的幾個士兵猛然吹響掛在胸前的牛角號。奎爾正在他旁邊,大喊道:“上箭!上箭!”
李科趕忙摘下硬弓,張弓搭箭,跟隨身旁的騎兵們一起箭矢指向天空,此時奎爾大吼一聲:
“放!”
“嗡”地一陣巨響,千枝利箭組成一朵黑壓壓的巨大黑雲,直奔對面的燔羅人而去。
相反,野馬部落的騎兵由於戰陣不利,除了少數士兵也射出箭枝以外,大部分騎兵都高舉起盾牌,看來他們已經放棄了箭陣,打算直接迎擊騎兵羣的衝撞了。
帶着刺耳的破空之聲,如同死神而至般的箭雨飛速釘入燔羅人中,頓時人仰馬翻一片。受傷倒地的士兵來不及爬起就被後方呼嘯而過的馬羣踩踏成肉泥,血水四濺,潔白的大地瞬間血紅一片。
死神已開始揮舞起手中收割生命的鐮刀。
“放!”
奎爾再次大吼,又是一片箭雨飛出。隨即號角聲再度響起,中軍以及錐形陣勢中的騎兵們繼續射擊,而迦希亞騎兵的鋒頭部隊則收起弓箭,舉起長矛、戰刀、利斧,在高聲呼吼中如狂暴的怒潮般衝向敵軍。
百米的距離瞬息而至,迦希亞騎兵如同一把利箭斜插入燔羅騎兵羣中,轟然一聲巨響,兩軍相撞的聲音頓時響徹雲霄。
李科手中長槍剛剛挑飛一個燔羅人,肩頭就被一刀劃過,爲了躲避對面四把長矛,李科不得不扭轉身體硬挨這一刀。隨即長槍如電,前扎後捅接連刺翻兩名燔羅騎兵,磕飛一把迎面而來的大斧後,順勢一槍扎透對面持斧之人的咽喉,然後跟隨奎爾一起埋頭猛衝。
戰前大家商量的戰術就是以錐形大陣直接斜向衝擊敵人軍隊,鋒頭部隊猛烈衝開敵軍後將會由錐形陣尾的兩翼分割幷包圍住敵軍,然後逐一絞殺。簡單的戰術,最適合偷襲。
所以狂風沙等人所在的前軍此刻就像猛虎般瘋狂地衝擊着敵人的身軀,只要把燔羅人的長列隊伍攔腰斬段,這場戰鬥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李科摸了一把濺在臉上的鮮血,他回頭看了一下,蒙特班還跟在自己身後,這個小夥子武技一般,但很勇武,與自己的配合下已經接連幹掉數名敵人了。
而李科的殺人速度奇快,一槍一個,除了幾個燔羅人擋開他的長槍外,大部分李科迎面的敵人都被刺翻;再加上座下優秀的戰馬,所以李科的速度越來越快,位置也逐漸衝前,到最變成李科一馬當先引領着鋒頭的衝擊。
看到李科的神勇與精湛的槍法,跟隨其後的拉德加吃驚不已———這哪裡是剛上戰場的雛鳥?
拉德加使用一把長柄戰斧,劈砍起來相當有力度,經常把對方連矛帶人一起劈開。他快馬加鞭衝向前,與李科並排一起,揮舞着勢大力沉的戰斧猛力地劈砍着前方燔羅騎兵,他想比李科殺更多敵人。
只是可惜,跟着李科身旁後拉德加反而一個人也殺不到了,神出鬼沒快疾如電的鋼槍總是眨眼間就刺死對面的敵人;即便偶爾擦身而過的燔羅騎兵也被李科身後的蒙特班給解決掉。最後氣得拉德加策馬跑到狂風沙一旁。
“李科是個瘋子!”拉德加心裡恨恨地想到。
在震天的人喊馬嘶聲中,兵器擊砍聲中,長矛流矢入體聲中,受傷士兵的慘嚎聲中,李科猛然間發現自己已經衝出了燔羅人的騎兵羣,但他無法停下來,身後還跟着大羣迦希亞人,只得不停地向前跑着。
直到鋒頭部隊全部衝出燔羅人的隊伍後,隨着密集激昂的號角聲,整個錐形大陣由頭部開始一分爲二,開始轉向包抄起被分割成兩部分的燔羅人。
奎爾示意李科跟着他轉向包圍敵人後半部分;狂風沙和拉德加則領着騎兵羣包抄前方;卡西姆獨力指揮後軍繼續衝擊燔羅人那已扭曲變形的騎兵羣,阻擋他們匯合。
以三倍兵力突然攻擊毫無準備的燔羅人,這場戰鬥沒有絲毫懸念,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結束戰鬥的時間而已。此時作爲包抄部隊,李科與奎爾所帶領的騎兵已暫時脫離與燔羅人正面交鋒的位置,他們收起武器,拿出弓箭開始不斷射擊起來。
在顛簸的馬背上射箭對李科來說很困難,根本無法瞄準不遠處逆向奔跑的敵人。不過他看到很多迦希亞人都是對着半空中射出手中利箭,箭矢成拋物線狀從高空中下墜後射入燔羅人的騎兵羣中,於是他也照做,反正肯定會有倒黴的燔羅人中箭。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直到整個包圍了燔羅人後半部隊,李科都沒有機會再與燔羅人交手了。兵力差距太大,見勢不可擋之時就已有燔羅人或降或逃。逃亡東方燔羅方向的逃兵沒人去理會,而是全力追殺逃向西方的燔羅人,絕對不能讓漏網之魚跑到前面報信。一但燔羅人的前鋒部隊知道有人在背後劫殺,他們肯定掉頭再做其他打算,到時就不好追了。
不到兩個小時戰鬥就結束了。可以說大獲全勝,迦希亞人死傷不到三百,俘虜了一百多燔羅人,剩下的除一小部分逃走外,全被被殲滅。
卡西姆正率領戰士們快速打掃戰場,狂風沙大腿上中了一箭,剛剛拔出幷包紮好,正坐在戰馬屍體上喝雪水。李科肩頭的刀傷不深,止住血後簡單包紮一下就沒事了。他來到狂風沙身旁問道:“那些人怎麼辦?”
李科指的是被俘的燔羅人。這些俘虜正被集中在一處,分別捆綁了雙手後站在雪地裡瑟瑟發抖着,顯然是對未知的命運感到恐懼。
“留一點人看押,以後再說。我們打掃完戰場後休息一下,到晚上便開始連夜趕路,儘量拉短與前鋒燔羅人的距離,不然明天不好追趕。”
時間很緊張,長短不一的號角聲在各處響起,催促迦希亞人加快打掃速度。李科突然問道:“我們爲何不夜襲燔羅人?”
狂風沙一愣,想了一下後解釋道:“主要是路程的問題,無法確定在晚間能追上燔羅人,畢竟他們上午就已過去了;而且天黑後也不好確認方向,萬一錯過燔羅人的營寨點就不好辦了。因爲過了小鼓原後,如果燔羅人的領兵之人不太蠢的話應該會選擇一處比較隱蔽的地方安營紮寨,用以隱藏他們的行蹤。假設今晚沒有找到燔羅人,等明日再交戰時對戰士們的體力是個很大的考驗。”
奎爾一直在一旁聽着,等狂風沙解釋完他開口說道:“要不要大家再商量一下?今天這場戰鬥結束的出乎意料的快,而且我們已經派人尾隨燔羅人的前鋒部隊,從這裡到新月堡只要不偏差太大方向,我們應該能找到燔羅人。”
於是狂風沙把卡西姆和拉德加叫了過來,跟他們說了一下李科的想法。卡西姆考慮了一陣,然後慢吞吞說道:“應該可行。我們快速追趕的話,按照時間推算過了後半夜差不多就能追上燔羅人了,前提是他們天一黑就開始安營下來。夜襲對我們最大的好處就是減少很多傷亡。除去今天的傷兵,明日我們能出戰的人數大概在兩千五百多人左右。這個數量的兵力對上燔羅人的一千六百騎兵肯定是場惡戰;況且,進入新月草原來偷襲我們迦希亞人,對方即使不是精兵也差不多,還是連夜攻擊對我們來說比較有優勢。”
拉德加扯開大嗓門喊道:“就這麼定了,傻子纔去乾硬碰硬的事。”接着他拍了拍李科的肩膀說道:“看你打仗時挺勇武,沒想到還懂點戰事方面,倒是小瞧你了。”
這一拍把李科疼得夠嗆,笑起來也是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