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楊善做爲英宗代表前來京師的事情,他很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比朝廷還要更快上一步,並且還知道更多的內幕。可正是因爲如此,他才十分的爲難,甚至對於某人給他提出的建議都沒有采納,在他看來,如果那樣去做了,便無法稱的上是真正的忠臣,或許史書中就會抹黑自己的存在。
決定不採用那人提出意見的一刻,胡濙就已經做好了被龍顏大怒,雷霆一擊的準備。只是真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是心有不甘,不甘於爲何自己要成爲第一個被點名之人。
朱祁鈺直言而問,選擇胡濙成爲了第一個目標所在。其它的臣子們都屏氣凝神的看着這一切。所有人心中都清楚,這是皇上要拿人開刀了,除非你直接表態,不然的話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吧。但就是不知道朱祁鈺會如何的處理,畢竟胡尚書可是幾朝的老臣,且年紀還那麼大,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孫女婿忠膽公,那可是人中之傑呀。就不在久前,一怒之下就掀翻了刑部尚書俞士悅,那也是受了皇上對眷之人,但一樣都沒有保住。
這樣的忠膽公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爵位那般的簡單,而是屬於真正有能力的那一種。但皇上依然還是先拿胡濙開刀,如此可見,這一次是玩真的了。其它的臣子一邊看着胡濙要如何自答,朱祁鈺要如何處理時也在心中想着一旦下一個點名的是自己時,要如何的應對呢?
胡濙還站在那裡沉默着。腦海中不時的回想着某人對他所說的話,另一邊又在想着如果自己那樣做了,百年之後史書中會如何的評價自己?
掙扎間,時間一息息過去,龍椅上的朱祁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胡愛卿,朕在與你說話呢,難道你是老眼昏...”
“皇上,臣有話要說。”朱祁鈺明顯已經震怒,甚至開始斥責起胡濙,想必接下來還沒有得到想要的迴應時,怕就會發下雷霆之怒,便是罷官治罪也是可能之時。臣子中有一人已然將頭擡起,一步站了出來。
說話之人正是新任的刑部尚書徐有貞,堂堂的正二品大員。
“皇上,您身爲天子,自然就是上天之子,您登基時曾詔告天下與黎明,自然就是一代國主了。自您登基之後,穩朝政、退瓦剌、擊倭寇,使得北境天下太平,這更是彰顯了您是真龍天子之天像。反觀太上皇,蒙皇上開恩,沒有追究土木之慘敗,落腳於南京之後,確是寸功未有,相反現在鬧得南方皇室王爺與百姓是紛紛叛逆,以于于民不聊生,此等作爲,又如何面對天下蒼生呢?此時他反倒派人來斥責於皇上,當真是可笑之極,可笑之極。”
徐有貞說完這些之後,當真還當着朝臣的面哈哈哈大笑了三聲。只是這三聲實在是各有原因。
第一笑,他笑代宗皇帝的不自信,即然都成爲了皇帝,還要如何去懼怕別人說自己是不是正統呢?如果連這一點都在乎的話,那隻能證明一點,便是他自己都先入爲主的認爲自己不是正統了。
第二笑,笑羣臣們的反應。
平時的時候都說自己是如何的忠君,可是現在涉及到名聲問題的時候,一個個都做出縮頭鳥,都想做好人了。那平時所言豈不是自欺欺人乎?
第三笑,笑的就是自己了。
羣臣都看出了這件事情不好表態,弄一個不好就會成爲史書中被人口誅筆伐之輩,可即是明知道了這些,他還是站了出來。實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忠膽公楊晨東的消息比朝廷的官方消息還提前一些到來。與此同時到來的還有一封書信,那裡面詳細的說明了接下來北明朝堂之上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如果需要和願意的話,徐有貞應該如何去做。
書信中,楊晨東並沒有一定要求徐有雅典如何去做。但即然有了這封信,他又怎麼敢去怠慢呢?
表面來看,兩人的關係極度不好,甚至還可能說是對敵身份。但這一切不過就是爲了掩人耳目罷了,徐有貞能由一名小小的御史成爲如今的工部巨頭,可都是楊晨東在暗中操作的結果。倘若這一切都公開的話,以朱祁鈺的爲人,一定不會饒了自己,那個時候,他將會失去現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楊晨東的命令不得不聽,偏生按着對方所說的去做,便會成爲一個不忠君的惡人了。要如何選擇着實是讓人爲難。
因爲爲難,在朱祁鈺宣大家入殿的時候,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表明態度,還想着能不能矇混過去。未曾想,皇上就點了胡濙尚書的名字,這一刻他就被推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
胡濙可是楊晨東正室夫人胡嫣的祖父。此刻前往建寧府祭祖人家是一併跟了過去的。如果他眼看着胡濙出事而不出手相救的話,誰知道這位年輕但又大膽的忠膽公會做出一些什麼來呢?怕是一樣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可至少伸頭目前可以過的很好,不旦對楊晨東所吩咐之事可以交差,還能夠在第一時間示好於代宗皇帝,那如何選擇似乎已經是不需要猶豫的了。
如此,徐有貞便一步的站了出來。以對比的方式將朱祁鈺高高的擡起,同時也將之前他口口聲聲所叫的皇上英宗朱祁鎮踩在了腳下,並貶的是一聞不值。
徐有貞之言,或許有的是真實的,有是略顯誇張。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態,他竟然踏出了那一步,當着衆人之面說及了英宗的不好,這可非是忠臣之所能爲也呀。
一時間,大家看向徐有貞的神色是一變再變。這其中的震驚的,有憤怒的,有不恥的,有不屑的,還有羨慕的等等。
不管其它的是怎麼看向徐有貞,這一刻朱祁鈺是高興了。原本看着大家都不說話,他還一肚子怒氣,爲了防止大家腳踏兩隻船,這才決定一一點名,迫着大家表態。
在朱祁鈺看來,如果這些臣子們不表態的話,那便是懷有二心,甚至還在心中期盼着朱祁鎮可以殺回來,真是這樣的話,怕是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人搖身一變,又將成爲英宗的臣子,還可以繼續享受着榮華富貴了吧。
當真是那樣,可以想像,一旦真有一天不得不與朱祁鎮見一個真章的時候,有多少的臣子願意出死力呢?他又會有多少的勝算呢?
迫於此,他纔不得不借着這件事情逼羣臣表態。事實也與他所想的最壞結果一樣,大家都默不作聲,表面上看着是一幅忠臣的模樣,但實際上不過是想左右逢源罷了。
一怒之下,他便想着拿胡濙開刀。正是因此人位高權臣,影響力及大,才成爲了殺猴儆猴的那位猴子。而此時,徐有貞突然之言讓原本還很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舒緩了開來,有如黑夜中看到了光明一般,朱祁鈺心情高興了起來。
“徐愛卿,徐愛卿洞悉世間事,言之有理呀。”朱祁鈺高興之下,竟然連叫了對方兩次名字。
“徐大人言之有理,實是說出了我輩之心言。”站在朱祁鈺身邊的大太監金英,連忙出聲聲援着徐有貞。
與其它的重臣所不同,金英做爲一名太監,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原本就是要依仗着皇帝纔可以做到的。假若是代宗出了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得不了好的,即是如此的話,沒有選擇的他只能是一條道走到。只是其它的臣子都沒有說話,他做爲一名太監若是率先表態的話,於理不合,這才一直壓制着,冷眼看着其它臣子們的表現。
“哈哈,好好。”突然間形勢大轉,朱祁鈺自然是高興不已。雖然他也知道有些人是礙於場合不得不說違心之言,但無論如何,這一仗他至少表面上先獲得了勝利。而這一場勝利的關鍵人物便是徐有貞了,想着此人如此爲自己着想,方纔是真正的忠臣,高興之餘是越看越順眼,若非是考慮到吃相不要太難看,怕是現在,他就要將徐有貞加上一個太子太傅了,那便等於是官居一品了。
“徐愛卿聽旨,朕命你與禮部一起負責接待楊善,揚我國威!”朱祁鈺的聲音在朝堂之上響起。徐有貞跪倒在地,感恩般的接過了旨意。此時此刻,他已經無路可走了,有了剛纔那一番話,若真有一天英宗殺了回來,他怕也不會有什麼下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現在已經與代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原本應該很緊張的小朝會就此結束,朱祁鈺在金英太監的陪伴之下滿意的離殿而去。其它的臣子這才三三兩兩的向外走去。只是很顯然,平時人緣還算是不錯的徐有貞卻成爲了孤家寡人,似乎身上得了什麼傳染病一般,讓人不由的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