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
燕子塢
依舊一身錦袍的慕容龍城，揮手將屬下屏退出去，臨窗而望，看着眼前濛濛細雨中的江南春景。
眼神閃過一抹緬懷、追憶，還有刻骨銘心的恨意。
“不知不覺，再回首已經五年過去，逍遙子，既然你下山了！那就讓我們好好鬥上一斗，也讓那位看一看，他放棄我這一條大龍，是多麼有眼無珠！”
時間是最好的美容劑。
五年的光陰，慕容龍城也從當初溫潤儒雅的公子，已經長成了面容硬朗的青年。
少了幾分流於表象的虛僞，多了幾分由內而外的狷狂和不屑一顧。
周身氣質與當初相比，宛如雲泥之判，有了天壤之別。
像是完全換了個人。
五年的經歷，讓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眼神裡暗藏的野心徹底消失不見，整個人都帶着幾分張狂與陰狠，像是站在陽光下的黑暗。
心思更加深沉，讓人揣摩不透。
又像是天生的王者，暗影中的獵人。
令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懼，望而生畏。
總之，慕容龍城覺得，他活成了一個很矛盾的人。
出了燕子塢，他是江湖人令人豔羨，人人稱道的南慕蓉。
溫文爾雅，行俠仗義，專管世間不平之事。
是他人口中別人家的“俠客”！
回到燕子塢，就像是內心的魔鬼被釋放而出，他整個人都變得霸道、不可一世，有些肆無忌憚。
頗有一種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凌大路上，越跑越遠的架勢。
活得很自我，隨心所欲，讓他欲罷不能。
他都快辨識不清，究竟哪個纔是最真實的自己。
這是自大青山回來後，漸趨養成的病態人格。
但唯有一點，千真萬確，便是對逍遙子，乃至大青山的恨意有增無減。
經過歲月的積澱後，更加難以磨滅。
回憶往事，一雙眼睛更加通紅，透着徹骨的恨意。
……
“唉！年輕人就是經不過一點風吹雨打，連當初的一點小恩怨，都記得清清楚楚。”
慕容龍城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裡。
李天生盯着臉色不斷變幻，跟個精分病人一樣，頗爲感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感嘆當下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完全沒有當初始作俑者的自覺。
透着幾分幸災樂禍。
“看來，逍遙子那些話對他刺激挺大的！”李天生暗想，
“可惜，蛻變的還不夠，還需要添一把火！”
……
對於李天生的心思，慕容龍城全然不知，更不知曉，自己一早就落入別人的甕中。
全神貫注地陷入沉思的他，忽然被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驚醒。
聲音尖銳，似一條蟒蛇，吐着信子，只鑽入耳。
“哈哈哈～～！”
“誰？出來！藏頭露尾的鼠輩，有本事就滾出來，躲在暗處，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
慕容龍城沉聲厲喝，冷眼掃視四周，心中警惕異常，他當下今非昔比，武功突飛猛進，早已是江湖中難得的一流人物。
尤其是幾年前，邀戰各方豪傑以後，見識大漲，以戰養武，武功更顯精湛。
近些年來，出手的次數，雖然寥寥無幾。
但唯有他心知肚明，武功之高，江湖上唯有寥寥數人，可堪一戰。
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來人聲音飄忽不定，竟能逃過其感知，無跡可尋。
武功之高，不得不令其警惕，心驚肉跳之餘，越發小心翼翼，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敘，莫不是怕了龍城，還是閣下面目醜陋，羞於見人？”慕容龍城忍不住，再次喝問。
欲要逼迫其現身。
聲音中帶着幾分內力加持過的洪亮與悠長，自房門傳出很遠，既有將來人逼出來的意思，也有招來更多幫手的意圖。
可惜，等了半響，都未曾有人前來。
整個燕子塢一片死寂，彷彿周圍已無聲息。
慕容龍城臉色陰沉，難看至極。
“哈哈哈！”
聲音再次響起，慕容龍城只覺耳邊一涼，一股微弱的涼風自腦後耳根吹起，跟電流似的傳遍周身，令他整個身子都情不自禁地顫抖。
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更加骨寒毛豎，膽戰心驚。
“本座一直都在這裡，只是你凡俗之人，肉眼凡胎，不識真魔，又豈能發現本座的存在。”
張揚霸氣的聲音傳入耳中，令慕容龍城渾然一震，尋聲而望。
待看清楚來人，心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披着一襲蟠龍金絲紋袍的黑衣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坐在大廳的主位上。
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坐，就散發着一股讓人自內心深處都爲之驚恐，不寒而慄的氣息。
威勢滔天，壓迫的慕容龍城都瞳孔緊縮，下意識地放緩呼吸。
只覺眼前的人，似是高高在上的暗夜君王，掌控生死，主宰一切，不怒而威。
又像是超脫於紅塵之外的魔主，高坐九天，俯視人間，看遍滄海沉浮，人世螻蟻。
哪怕坐在那裡，都令慕容龍城如臨大敵！
不敢輕舉妄動，輕易冒犯。
“閣下究竟何人？不請自來，所爲何事？”
良久，慕容龍城才冷厲問道，臉色冷酷，渾身透着一股逼人的殺氣。
若是旁人，或者江湖豪客，或許會被他嚇得驚恐萬狀，吭巴結舌。
但放到黑衣人的眼中，就頗有些不夠看，色厲內荏，外強中乾。
“裝模作樣！”
黑衣人不屑地嗤笑一聲，目光緊盯着慕容龍城，見後者先是目光躲閃，有些慌亂，隨後又忽然擡頭，閃爍的目光變得堅定。
透着幾分魚死網破的狠辣與瘋狂，看的黑衣人微不可查的頷首。
“閣下還請道明來意，倘若心懷不軌，龍城不才，雖不及閣下武功萬一，但也會拼死一搏，絕不會讓你好過。”
“哈哈哈！”黑衣人放聲大笑，像是聽到這世上最好聽的笑話，揶揄地說道：“本座就是用一根手指，都能將你輕而易舉地碾死。
你在本座眼裡，就像一隻秋後蹦躂不了多久的螞蚱，再拼命，也是徒勞無功，枉費心機。
本座要你死，你就絕對活不過一刻。”
黑衣人後面說的有些漫不經心，但卻只令慕容龍城嚇得肝膽俱裂。
因爲隨着話音漸落，黑衣人的身上驀然爆發出強絕的氣勢，鋪天蓋地，彷彿一座不可仰止的高山，挾裹巍峨雄渾的恢弘氣勢。
轟然而下！
咔嚓～～！
膝蓋撞擊地板，開始寸寸龜裂。
慕容龍城梗着脖子，臉上、頸部青筋虯結，跪在地上，面色漲紅的可怕。
神色間滿是屈辱，一雙眼睛擇人而噬，恨不得立刻劃身一匹餓狼，將眼前之人撕得粉碎。
“不甘？屈辱？憤恨？恐懼？”黑衣人起身，神經質地圍着慕容龍城周身轉悠，時而起身，時而俯身。
一雙白玉般的修長手指，輕輕在慕容龍城俊朗的臉上劃過。
“可惜，你心中仇恨再大，外面的人再多，都無濟於事。”
黑衣人把臉湊到慕容龍城耳邊，輕輕吹了口氣，獰笑一聲，滿是調笑，“你看，我可是連一根手指都沒擡，你就已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