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鵬聽了,知道主考官是在譏笑自己,心裡很不服氣,就對了句:
“白水作泉日日昌。”
意思是說,你不要以貌取人,我的學問多得就像泉水一樣,一日勝似一日,永無枯竭。
嚴嵩聽了,心想,這小夥子文采倒不錯,不知他識不識時務?我再給他出個上句,考他一考。於是,又吟道:
“短目焉能識文字,”
意思是說,你的眼神兒不好,怎麼能考得上呢?其實是在暗示:要想考上,必須投奔個達官顯貴,不知你有沒有這個眼光?
毛鵬何等精明,見主考官吟出此句,就知在點化自己。也隨口對了句:
“無金休想望功名。”
意思是告訴嚴嵩:這官場上的規矩我是知道的。我既然來了,就備足了通融的禮物。
嚴嵩一聽有金子,小眼睛立時放出綠光來。有心放他進去,又一想,如今京城內權貴衆多,考官也不是我一人。如果他投了別人,我豈不是白忙了一場!於是又吟道:
“四口同圖,內口皆從外口管,”
意思是說,現在考場一關門,放不放你進去,只在我一句話了。
毛鵬見有希望,忙恭恭敬敬地答道:
“五人共傘,小人全仗大人遮。”
意思是說,我是一個小小的考生,又誤了考場。我的命運、前程,全捏在你手裡,望主考官大人多多照顧、周全。
嚴嵩見毛鵬歸順了他,就高高興興地讓門衛打開場門,放毛鵬進了考場。
爲了感謝嚴嵩的知遇之恩,從考場下來,毛鵬就去拜訪了他。
那時,科場黑暗,考生們如不投奔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很難考中。就是中了,在官職的安排上,差距也很大。
當時,嚴嵩在朝中的權勢很大,又是主考官。毛鵬這一投奔他,人們就議論紛紛。尤其是在路上剛剛結拜的田倫、顧瀆、劉題,勸他說:“你怎麼去投奔這麼個大奸臣?忘了我們在路上起的誓言了?!”
毛鵬詼諧地說:“我們的誓言是說中了以後,可我的拜訪是在未中之前啊。”
田倫生氣地說:“虧你還是個文人秀士,怎麼這麼不講信用?”
毛鵬見他三個認了真,就笑笑說:“三位年兄,正因爲有了路上的誓言,我才這麼做的。你們看,”
毛鵬指着池塘裡盛開的荷蓮,“這荷蓮之所以茂盛,就是因爲它根部的污泥肥沃。這荷蓮都能出污泥而不染,難道我們人還不如一草芥?”
“你是說利用他的權勢?”田倫說。
“對,大丈夫想幹一番事業,沒有真才實學不行,沒一定的根基也不行。現在,嚴嵩把持着朝中大權,投靠他,提拔的就快。
“我要利用他的權勢,穩住自己的腳根,再幹我們要乾的事情。他奸()我不()奸,利用他一下又有何妨?”
這場下來,毛鵬、田倫、顧瀆、劉題都中了進士。毛鵬授山西、河南巡撫;田倫授知府在家待補;顧瀆授信陽州知州;劉題授上蔡縣知縣。這才演繹出了歷史上有名的京劇《四進士》。 巡撫河南羞連仕
毛鵬有個同窗叫馮連仕,二人幼年在一起上學,成年後又一同去趕考。毛鵬中舉當了個知縣;馮連仕連捷進士,當了個州官。上任後,毛知縣就騎着小毛驢去拜見馮知州。
這時,馮連仕正躊躇滿志,就拍着毛鵬的肩膀頭傲慢地說:“毛小子啊毛小子,別說你騎着小毛驢兒,你就是其上高頭大馬也趕不上你馮老爺了。”
馮連仕的話使毛鵬羞愧難當,非常尷尬。毛鵬氣呼呼地追問道:“我要是趕上你了呢?”
馮連仕輕蔑地說:“你要能趕上我,我給你跨轎四十里。”
“當真?”
“當真!”
“一定?”
“一定!”
“好,我叫你早晚有這一天!”
一氣之下,毛鵬辭職回了家,苦讀三年,又去趕考。這一年,真的考中了進士,官任山西巡撫。他聽說馮連仕在河南任知府,便奏請皇上,要求監管河南。皇上准奏。
毛鵬率隨從奔河南而來。當到了河南界時,毛鵬對擡轎地說:“如果有跨轎的,你們只管走,別理他。”
毛鵬考中進士,官任山西、河南巡撫的消息,傳進了馮連仕的耳朵裡。封建社會裡,官場內勾心鬥角,報復性極強。
馮連仕對自己說過的大話後悔不已。又一想,同窗一場,他未必就真的叫這個真兒。當接到毛鵬巡撫河南的通知後,就懷着七分膽怵三分僥倖的心理上了接官廳。
見毛鵬的官轎威風凜凜地來了,便率屬下下廳去迎接。毛鵬早有言在先,不許擡轎的落轎,仍繼續往前走。
馮連仕見毛鵬不肯賞臉,知他還記前隙,只得依了前言上去跨轎。哪知,坐轎的不露面,擡轎的也不言聲兒。馮知府只得扶了轎杆,跟隨轎子往前走。
那時當官的,都是身着朝袍,腳蹬朝靴,腰佩玉帶,邁着八字走路的主兒。馮連仕穿了這身朝服,隨着轎伕們走,哪裡吃得消!尤其是那雙朝靴,靴底足有半尺厚,一步一歪扭。
走了沒多遠,就歪扭掉了一隻。一高一低更沒法走了,乾脆把另一隻也脫了扔掉,光腳跟着轎伕跑。跑了沒幾里路,就大汗淋漓,頭昏腿木了。
轎裡的毛鵬覺得出夠了氣,掀開轎簾,故作驚訝地說:“哎呀,這不是封老兄嗎?快落轎,快落轎。”
隨之走出轎來,攙住了氣喘吁吁的馮連仕,口氣十分惋惜地說:
“看看,這是何苦來?當初你我本是在說笑話,你如何當起真來?按說,我還應該先去謝你纔對。要不是你那句玩笑話,我還不會有今日哩。”
馮連仕經這一累一氣一羞臊,回去後就得了加氣傷寒,不多日就死了。自此,毛、馮二姓便結下了世仇,發誓兩姓永不通婚。這一傳統一直延續了幾百年,直到解放前夕。
秉公執法懲三弊
毛鵬在巡撫河南期間,爲了解民情,化裝成一個算命先生到民間去私訪。
一日,在一片茂密的柳樹林中,見一年輕女子在向一年輕男子哭訴,聲音悲愴淒涼。毛鵬怕有冤情,就趕了過去,問起情由。那女子便哭哭泣泣訴說起來。
原來,那年輕女子名叫楊素貞,河南上蔡縣人。嫁夫姚廷梅。半月前,姚廷梅突然中毒身亡。素貞見丈夫死的不明,就去縣衙告狀。
當縣太爺領着仵作來驗屍破案時,在姚廷梅的同胞哥哥姚廷春的房間裡發現了包砒()霜的紙包。
此時,案情已經大白:是姚廷春和妻子田氏爲謀財產毒死了弟弟姚廷梅。
那田氏一看事情暴露,一面打點銀子給縣太爺送禮,一面擡出了孃家兄弟田倫的字號,說她的兄弟“高中了,當了個大知府,往前就要走馬上任去。縣太爺如果用得着他的地方,儘管說話。”
這田氏不提田倫還好,一提田倫,把個縣太爺給鎮住了。原來,這個上蔡縣的縣太爺,就是在雙塔寺盟誓的四進士之一——劉題。
劉題一見案子攤在田倫姐姐頭上,他屁股底下可就着了火——坐不住了。秉公斷案吧,和田氏的弟弟田倫有結拜之交。
而且,田倫的官職比他大兩品。如果田倫怪罪下來,革職或除名是他一句話的事;貪贓枉法吧,又有誓約在先:“棺材一口,仰面回家。”
劉題看了看田氏送來的銀子,心眼兒一下子歪歪了許多,判了個“邑民姚廷梅,因與妻子楊素貞發生口角,負氣服毒身亡。”把責任往死者身上一推,結案了事。
楊素貞不服,幾次闖縣衙找劉題說理,都被衙役擋在了門外。田氏趁機攛掇姚廷春,將楊素貞高價賣給南京布販楊春爲妻。
楊春要帶素貞回南京。素貞一來夫仇未報,二來不同意這門親事,不願與楊春同行。因此在這柳樹林裡向楊春哭訴自己的冤情,恰巧被毛鵬碰見。
楊春聽了楊素貞的訴說,搖頭頓足地說道:“那姚廷春只說賣給我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哪裡知有這許多冤屈?早知這樣,我斷不會逼你同我上路的。”
毛鵬聽了非常氣憤。試探地對楊素貞說:“聽你此言,難道你還想把這個官司打下去?”
楊素貞含淚說:“此仇不報,小婦人誓不爲人。”
毛鵬說:“好,就衝你這句話,我這個過路人也要助你一臂之力。這告狀的狀子我來給你寫。”說罷,又對楊春說:“你的意思呢?”
楊春一拍胸脯說:“先生,請放心,你一個素不相干的人都能路見不平奮力相助,難道我還能往她的傷口上撒鹽?她雖然是我出高價買來的,但是,在正義和邪惡之間,錢是王八蛋。”
說着,掏出楊素貞的賣身文契,撕了個稀巴爛。繼續說道:“過去的事咱不提。她一個年輕女子,無依無伴的也難以行走。我願與她結爲兄妹,陪她去告那些喪盡天良的敗類去。不知素貞意下如何?”
楊素貞見說,忙行跪拜禮。楊春上前攙扶,二人從此兄妹相稱。
毛鵬見狀,很是高興,揮筆寫了狀子。對二人說:“上蔡縣你們是不能去了。我聽人說,信陽州的知州顧瀆顧大人是個清官,你們直奔那裡去,官司或許能贏。”
楊素貞接過狀子,謝過毛鵬,和楊春直奔了信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