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所有的文書都看完了。
通判和尊長們將頭聚到一起,小聲議論了一會。
通判便道:“林族長,這裡有一份七十六年前的分家文書,您看一下。”
拿起文書,命人遞過去。
林族長接過來,象徵性地看了兩眼,將文書遞迴。
通判便問道:“林族長對於這份文書,可有什麼異議沒有?”
族長沒有說話,旁邊一個年輕一點的男子有些着急,靠近過去催促道:“族長,您倒是說話啊?”
到底看的是什麼?
竟然連話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通判笑了笑,對一頭霧水的衆人道:“這份分家文書乃七十六年前,林如海曾祖母與蘇州林氏曾祖母之間所訂。上面有中立之人做見證的手印,還有各級官府的所有印章,”
“內容是蘇州林氏接管祖輩所有產業,而林曾祖母帶三千兩白銀和九歲的林如海祖父離開蘇州,蘇州林氏從此由一家分爲兩家,”
“此後即便相逢也當是陌路,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各不相干。大體就是這麼個意思,我說的對吧林族長?”
林族長擦擦頭上的汗,說對也不是,說不對也不是。
這份分家文書他知道,也看見過,甚至蘇州府衙那裡也有一份底子。
都七十多年了,他以爲他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尤其林如海死的這麼突然,林府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做夢都沒想到,文書不僅被找出來了,連當年分家的見證人的後代都找到了。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北靜王帶來的那位老者,眸光暗淡,一言不發。
上座的一位尊者哀嘆一聲搖了搖頭。
衆人卻都被通判的話驚呆了。
三千兩!
林家世代勳爵,祖輩的產業不會是個小數目,爲什麼要全部留給蘇州那邊?爲什麼只分給林如海曾祖母那麼一點點?
差別這麼大,肯定有原因。
這事就連黛玉都是滿腦門的問號,用眼神問一下璉二哥,璉二哥回了她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回頭再說。
如今,就剩對面那幫蘇州林氏的人自己難堪了。
這瓜不光能震驚黛玉他們,也能震驚這幫自詡的林氏一家人。
他們震驚的不是隻分給林如海曾祖母三千兩,而是那句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各不相干的話。
而且相逢也當是陌路。
這次他們千里迢迢從蘇州到京城來,是不是太師出無名了。
我的天,剛纔他們還覺得自己名正言順,過來接收的是林氏子弟的遺物,天經地義。
沒有人告訴他們分家文書的事。
結果,哐噹一聲驚雷,他們被打成了碎渣。
丟死人了。
忠順王也是,被這波操作搞得有點懵,消化了一會才明白,人家手裡還有這麼個東西。
這特孃的還怎麼辦?還有什麼可辯的?
臉色有些難看。
誰會想到七十多年前的東西?
不對啊,這東西是真的嗎?管用嗎?
忠順王眸子一擰,對通判道:“那文書是真的嗎?七十多年前的東西可最沒法說,畢竟年代久遠,又沒有人作證。”
“誰說沒有人作證?”北靜王在他身後悠悠然地來了這麼一句,道:“證人就在這裡呢,還是讓他跟大家說說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衆人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他剛纔帶進來的那名頭髮花白的老者。
老者站起身來,衝在座的諸位拱了拱手,道:“小人乃蘇州林氏家族第七世孫林如皓,小人的祖父與林如海的祖父乃是堂兄弟,小人喚他祖父一聲堂伯祖,”
“從小,祖父和父親就叮囑小人,家裡有一份堂伯祖家的分家文書,以後如果他們不在了也要保存好這份文書,因爲這是小人曾祖當初做中間人留下來的文書,”
”祖父他們說曾祖直到死之前都念叨着一定要找機會向堂伯祖的後代解釋清楚,這份分家文書爲什麼會如此不公平,爲什麼他要去做這個中間人。”
衆人都不說話了,只聽着老者一個人娓娓道來。
原來,這位老者的曾祖父和林如海的曾祖父是親兄弟。林如海的曾祖父是老大是嫡子,這老者的曾祖父是老四是庶子。
老大寵妾滅妻,將髮妻和兩個兒子扔在鄉下莊子裡,帶着姓姚的小妾在城裡住。
後來在一次意外中被摔出馬車,都沒來得及將家裡的事情做個交代便死了。
按理說該是原配和兒子們回城接收府裡的一切,但是姚小妾在府裡經營那麼多年,府裡的管事婆子等早就全是姚小妾的人,甚至連城裡那些能說得上話的親戚也都已經被姚小妾收買。
所以原配依舊帶着兒子在鄉下生活。
就這樣也沒過多久,姚小妾便斷了他們的供應。
那個時候原配的大兒子,也就是林如海的祖父才八歲,祖父的弟弟才七歲。爲了兩個孩子,原配去城裡求姚小妾,卻被姚小妾的人打了一頓攆出來。
在街上被老四的婆娘遇見接回家中。
那個時候老四在外地做事不知道這些變故,老四婆娘有心想去幫大嫂母子討公道,但姚小妾一向財大氣粗,看不起其庶弟這般窮困潦倒,所以一個庶弟妹說的話根本就不管用。
反而讓姚小妾抓住把柄,說原配敗壞她的名聲,找人將她攆回了鄉下。
老四婆娘便讓大嫂母子每月過來拿一些糧食銅板。
奈何家裡生計也艱難,幫不了太多,大嫂母子幾個就飢一頓飽一頓地過。
等到了年根下,一場大雪封了路,老四回家過年,聽說了大哥家的事情,去姚小妾那裡鬧了一場。
雪剛化開,就帶着婆娘到鄉下去找大嫂和侄子,到了那裡一看,侄子凍得臉色烏青,瑟縮地蜷在大嫂的懷裡。
娘兩個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已經餓得奄奄一息。屋子裡也沒有柴燒,凍得人從骨頭裡發涼。
而裡屋的冷炕上直挺挺地躺着另一個侄子,也就是林如海祖父的弟弟,他得了風寒,高燒三天三夜,母子幾個無人求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