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悠悠醒來,未等說點什麼,眼淚刷刷地先流下來了。
一旁扶着她的婦人們同情的眼眶通紅,連連嘆息。
外面圍觀的人羣依舊有人在竊竊私語:“聽說這二奶奶爲人很是爽快,有那買不起藥的被她遇見,她都會自掏腰包幫人買,還告訴夥計們先救人要緊。”
“都是那個賤人和狗男人,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天理難容。”
“該讓他們過來,當面給個說法的。”
“對,讓他們過來,讓賤人過來。”
人羣又一次喧嚷起來。
府尹和師爺快要被今天的局面逼瘋了。
後堂的賈政早就已經坐不住,前面吵嚷的聲音那麼大,小廝來回稟報,他聽得清清楚楚。
越聽,心裡越慚愧,站起來就往外走。
賈赦擡頭,道:“你去哪裡?”
賈政道:“回府。”
賈赦:“回府做什麼?還沒見到璉兒媳婦呢。”
“大哥,快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你沒聽見外面那羣人都罵成什麼樣了嗎?”
賈赦:“回頭我讓人把他們抓走就是。”
賈政愕然,“我不是這個意思。”
賈赦不以爲然,擺擺手道:“一羣刁民,最多也就是耍耍嘴皮子,成不了氣候,不用搭理他們。當務之急是和璉兒媳婦見個面,問問她究竟想幹什麼。把家事鬧到如此大的陣仗,她還想不想再進這個家門了?”
說到最後,語氣陡然變得狠戾起來。
賈政卻無奈地搖搖頭。
大哥恐怕對形勢有些誤判,看鳳丫頭的舉動,分明是不想再和賈璉有瓜葛。
不再說什麼,轉身便走。
賈赦一看,自己留下算怎麼回事?
又不好一個人見兒媳婦,趕緊站起來跟上,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道:“你就是經不得人家說,這麼點小事就不待了,這怎麼能行……”
聲音漸漸遠去。
“甦醒”過來的鳳姐兒在丫頭的攙扶下坐好。
京兆府從開始的時候就派人去通知過寧國府趕緊來人。
結果寧國府那邊回覆說,希望私底下與原告達成和解,請幫忙通融。
鳳姐兒和張華都回復不同意。
府尹再派人去請。
賈蓉姍姍來遲。
一進門,便臉帶尷尬地來到鳳姐兒面前,行禮道:“侄兒給嬸子請安。”
鳳姐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裡哼笑一聲,瘮得賈蓉起了一身疙瘩。
頭都不敢擡,卻沒聽到鳳姐兒的迴應。
府尹趕緊圓場道:“公子請到這邊來,事情的經過想必您也都知道了,璉二奶奶這裡您總得給個說法。還有……”
伸手指指張華,“還有那位公子,他的狀子也與貴府有關,這個……”
這官司他是真沒法管,要是擱在平日,他可以厚此薄彼,可今天外面跟來那麼多看熱鬧的,他要是有一點徇私的地方都會被無限放大。
萬一傳到御史耳朵裡,他就是不死也會被惹一身騷。
看看鳳姐兒,再看看賈蓉,哪一個他都惹不起。
只有那個張華他敢惹,可再看他後面跟着的“表老姑”“表叔”,那氣定神閒的氣概,誰知道背後又是什麼樣的靠山。
府尹的頭又開始大了。
到案前坐定,驚堂木象徵性地一拍,“肅靜。”
全場鴉雀無聲。
府尹道:“今有榮府璉二奶奶,狀告寧府家主一案,雙方既已到場……”
話還沒說完呢,外面就傳來通報聲:“王大人到。”
府尹懵了。
哪個王大人?
眼角餘光看見鳳姐兒,心裡一沉,不會是王子騰吧?
正這樣想着呢,王子騰就從外面大步進來了。
賈政派人通知他到京兆府,本來想的是大家不露面,一齊坐在後堂勸說鳳姐兒。
誰料賈政臉皮薄,提前走人,倒忘了通知王子騰這回事了。
王子騰一來,府尹的冷汗順着後背就淌開了。
鳳姐兒一看見叔父的身影,眼淚頓時涌滿眼底,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直往下掉。
王子騰大手一揮,帶來的兵丁將門口圍攏進來的人驅散出去。
大門一關,抓過一把椅子便坐下了。
府尹連忙親自上茶,躬身對王子騰道:“大人百忙之中到這裡來,下官……”
王子騰一拱手,“打擾了,我是爲自家侄女的事情過來的,聽說人剛到齊,那就開始吧。”
府尹:……
呃,他都不會了。
剛要開口,那邊賈蓉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王子騰跟前,單膝跪地:“見過舅爺爺。”
這是來套近乎的。
王子騰眯起眼睛看着他,翹起的腳尖正對着賈蓉的下巴,只要一腳踢過去,賈蓉必定倒地。
過了好一會,賈蓉緊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才聽見王子騰慢吞吞的聲音,道:“你小子出息了,能和你父親一起算計我家鳳丫頭,不錯,不錯啊。”
賈蓉哪裡還敢指望他讓自己起來,趕緊換成雙膝跪地,誠惶誠恐地道:“這事原不與父親相干,都是孫子一時吃了屎,挑唆叔叔做的。我父親也不知道,這裡面有些誤會,是誤會。我正準備和嬸子解釋,您就來了。”
鳳姐兒在後面狠狠地對着他便啐了一口,都不想聽他那些狡辯。
“你告訴我什麼就誤會了?是那尤二姐本來就有丈夫誤會了?還是連個三媒六證都沒有便把人偷偷送進門誤會了?明明是你們一起合計着做下的齷齪事,反倒還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說我厲害吃醋,心黑手辣,沒有一點好名聲。我來你們家,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算計我?偷娶就偷娶了,還要下毒殺我,好讓我給外室騰地方,”
“普天之下,誰聽說過這麼荒唐的事情?偏偏你們就敢。既如此我也明白了,定是老太太和太太私底下有話放在你們這裡,讓你們一起做了這個圈套,好把我擠出去,”
“要不是老天垂憐,我現在就該如你們的意入土了。我死便死了,可我肚子裡還有孩子。如今因爲你們下毒,孩子已將不保,”
“我不敢回去找主持公道,回去會再次掉進你們的圈套,到時候孃家人連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乾脆咱們就來見官,將事情見證分明。回頭咱們共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見面說個明白,我要和你們賈家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