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貳拾)

北凡界一向四季如春, 最冷的時候也不過是暴雨之時,其他的便沒有了,突然有一日, 潔白冰冷的東西飄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 初時只覺得很漂亮, 而後而來的就是徹骨的寒冷。

完全沒有經歷這樣的寒冷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伺堂中, 一羣年少的男女穿着一樣的白色衣服,傻傻的看着外面,時不時的搓搓手臂, 這比下雨時還要冷,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怎麼都站在這?”清麗的聲音傳來, 一名少女慢步走來, 她穿的也是白衣, 唯一不同的是她脖子上帶着一條水滴形的白水晶項墜,用鮮紅的繩子串着, 很是耀眼,訴說着她的與衆不同。

“小念,你學識好,你看外面的是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怪冷的!”娃娃臉的少女靠近小念親暱的說。

“我也沒見過。”她搖頭, “快上早課了, 我們應該走了, 不能怠慢上神。”

聽到她的話, 衆人立刻恭敬的行禮, 齊聲應道,“是。”分成男女兩排跟在她的身後往殿堂行去, 就算被冰冷的不知名的東西打在身上也沒有報怨,全都腳步匆而不亂,一臉的恭敬。

他們是伺堂中的侈人,是被上神選中的祭品,他們全都是應該早死,或是不應該活在這世上的罪人,所以能夠進入伺堂,成爲上神的祭品,對他們是莫大的榮耀!

但是,不是所以有人都能夠被獻給上神的,只有他們中最優秀,最真摯的信徒,才能成爲上神的奴僕,在一年的最後一天,被獻給上神,去服侍上神,脫離凡身,如今這個被選中的就是那個叫小念的少女,只有被選中了,纔會有名字。

殿堂中十分的陰冷,沒有神像,只有一副浮雕,雕的是一位身長雙翅的神人背影,浮雕時年已久,已經有些模糊了,侈人卻誠如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默唸祭文,每唸完一遍便叩拜一下,那怕他們已經被冰的全身冰冷,嘴脣發紫,還是沒有放棄。

一個時辰後,早課才結束,侈人們做完最後的叩拜,在那名叫小念的少女的帶領下,兩排人整齊的離開,穿過更加寒冷的庭院,前往飯堂,用他們的早餐。

侈人的三餐非常的單一,一碗白水煮菜,一杯露水,每日的三餐都是它,偶爾會有一杯淡蜂蜜水,可以說他們過的很清苦,要保證血液的純淨,他們不能食用任何葷食,不光是不能食用葷腥,也不能食用任何重味道的調料,怕有體味,很多重味的蔬菜也不能吃,能吃的也就那麼幾種菜,只是簡單的用白水煮過,連鹽都放的很少,可以說是寡淡無味,不沾葷腥,又不食豆類,更是少食鹽,可想而知,這些個侈人身體有多差,面色有多蒼白,不少侈人明明剛到豆蔻年華,卻以早生華髮。

往年還好說,如今這樣的氣候,他們能有幾個抗得住的?

到晚課的時候大半的侈人已經病倒了,換成平民百姓家還好說,一碗濃濃的薑湯灌下去也就沒什麼事了,可侈人是不能食味道重的東西,這姜自然是味道極重的!他們怎麼會吃?

所以,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侈人都病了,管事一見就急了,想了很多辦法,就算屋內生上火,也不管用,還是一個病的比一個重!

北凡界是完完全全沒有經歷過寒冬的世界,所以房屋是那種很涼快不保暖的規格,雪災一來,這下可就亂了套了,朝中急了,百姓病了,糧食被凍,畜牧凍死,房屋被雪壓塌,可以說是民不聊生,然而,這不過纔是雪災的第三日。

伺堂中,已經有五名侈人死去了,就算是這樣,小念帶着還能走動的侈人們跪在上神的浮雕面前,日夜乞求上神的庇佑,但,他們的上神並沒有出現,他們只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了下去,有的再也沒有站起來,最後只剩下小念苦苦的撐着,不斷的乞求,到最後連她也撐不住了,直接昏倒在殿堂中,她不知在這裡躺了多久,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說話。

是上神麼?一定是的!上神憐愛,救我們於水火之中,上神仁慈,賜我們食物,上神寬恕我等罪孽……

她半睜着朦朧的眼,乾澀的脣,喃喃的念着祭文。

季璉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側頭看向那浮雕,眼神一片冰寒,宛如自語一般開口,“這事間最幸福的事,不是你擁有了什麼,而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知疾苦,不知災禍,不知喜怒。”他低下頭看着小念,墨藍色的靴尖挑起了她有臉,“沒見過這花花世界,便以爲這天下是乾淨的,不知你們是可憐,還是可悲。”

她知道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她想去聽對方說什麼的時候,一顆冰涼的東西,進入了她的口中,融化流入她的胃中,徹骨的冰冷讓她下意識的蜷縮起來。

疼!很疼!第一根骨頭都疼!

季璉將妖丹塞入小念的口中後,不管她有什麼樣的反應,直接離開了。

殿外飄着鵝毛大雪,他早已沒有了體溫,感覺不到寒冷,他浮在雪地上,仰頭望天,天空中無數的幽冥蝶歡快的揮舞着翅膀灑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季璉閉上眼,嗅着雪的味道,感受着這世界被雪白所籠罩,將一切骯髒腐朽全部掩埋,想着就感覺不能再好了!

脣上慢慢的勾起了笑意,天空中飛舞的幽冥蝶們看傻了眼!花癡的在空中畫心形!

公子笑起來美翻了!

小念整整昏迷了三天,一直在這冰冷的殿堂中,因爲侈人的接二連三的死去,伺堂早已亂作一團,並且,這些日子她日夜在殿堂祈禱,所以大家也沒在意。

等她醒來時,她發現,她的身體變的非常耐寒冷,不會在被凍的發抖,那些不舒服的症狀也消失了,精神也十分充足,她頓時覺得是上神給予的賜福,高興的不得了!

同時又有一件另她高興的事發生了,因爲這不知名的白色東西,已經造成了全國的災難,所以國主決定,提前舉行祭典,求上神賜下恩典,解救他們於災難之中。

她有機會提前到上神的身邊,怎麼會不高興,也幸好她的身體無事,聽到管事說她是得到了上神的恩賜,更加確定上神對她是很重視,心安理得的提前了祭典!

祭典就在三日後,小念三日來沐浴齋戒,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飢餓,反而精神越發的好,衆人自然把這歸功於上神的恩賜,對她是相當的羨慕。

祭典當天,依舊下的鵝毛大雪,然,止不住百姓的熱情,那怕是雪埋半截也到祭臺前,真摯的乞求,願上神降下恩典!

小念一席白衣,脖子上戴着紅繩穿過的水滴形白水晶,赤着腳,一步一步的走上被掃乾淨的祭臺,跪在了中心,向着西方叩拜,國主帶着大臣站在祭臺下,同樣的向西方跪拜,百姓們也紛紛跪拜。

七叩首。

一首虛影由西方出現,飄浮不定,似遠似近,最後落在了祭臺上,灰色的長袍,背後有一雙收斂起來的翅膀也是灰色的,沒有羽毛到似有些鱗片在上面,若在陽光下會閃閃發光,然而此時卻沒有太陽,頭髮是深灰色的,兩鬢各有一柳白髮,沒有眼瞳,眼中只有一片灰白,但他似乎能看到,準確有走到小念的面前,伸出手挑起了她的臉,她順勢站起身,雙手托住他的單手,膜拜的親吻在上面。

“我的一切都是上神的,我將一切獻給您。”

上神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拉過她,將脣覆在了她的脣上,她臉微紅,他從她口中吸了一口氣,只是這一口,頓時把她推開了,冷着臉看她,脣未動卻有聲音傳出。

“你是妖!”

她一臉迷茫的看着他,她明明是人,怎麼會是妖呢?

這三個字一出,國主大臣和所有百姓也愣了,都看向小念。

妖?

“原來是隻飛蛾。”一道聲音傳來,季璉顯現,輕蔑的打量着那個所謂的上神,“你說別人是妖,好似你不是妖似的,不過一隻小小的飛蛾,也敢稱上神,也不怕笑掉大牙。”

打季璉一出現,那飛蛾頓時心生逃念,對方的威壓太厲害了,讓他喘不過氣來,更別說逃了,只覺得腿軟。

祭臺下面的人更是傻了眼,這人是誰啊?

“你,你,你是誰?”還是小念發出所有人的疑問。

季璉看向她,伸出手,一隻幽冥蝶落在他的手心,“聽說過飛蛾撲火麼?”

衆人不解,然而那飛蛾更加的惶恐,只見季璉手中的幽冥蝶變成了一團藍色的火焰,燒向飛蛾,他連躲也無法躲。

飛蛾撲火,那是他們的天性,無法拒絕,遇上了只有死,別無選擇,那是他們性命的歸宿。

火焰燒在他的身上,瞬間將他吞滅,他化做無數的飛蛾,在火中起舞,那些飛蛾翅膀上有着不同的花紋,當化成灰時,翅膀上的花紋就變成了一個靈體,數千的飛蛾就有着數行的靈體,一個個的少男少女,都是蒼白的肌膚,無血色的脣,或灰白,或純白的頭髮,那些是曾經的獻祭的侈人。

小念傻傻的看着那些迷茫的靈體,他們不是應該成了上神的神僕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祭品不就是用來吃的麼。”季璉冷笑,看向天,“沒有所謂的神,懦弱的你們,還能把這個世間撐多久?”

神能護得了誰?

求人不如求己,這麼粗淺的道理都不懂,當真可悲!

四角凡界的裂紋已生,只待崩塌的那一刻,萬千凡間將重新排列,必然要大亂一場。

東凡界,漓源殺入皇宮斬下當年害他人的頭顱,仙印退去,半魔紋文已生。

西凡界,東粟帶領着衆多百姓圍困都城,將祭司推下神壇,信仰已然崩塌。

南凡界,暴雨已將這裡變爲了澤國,藉機擴充領地的水族,被無情斬斬殺。

北凡界,白雪掩埋掉一切的生物,如同白色巨獸吞滅一切,沒有半分生氣。

團兒、司辰、繁夜、季璉,幾乎同時看天。

天道,如此一來,你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