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只是人口普查之中上報的失蹤案,讓我負責的是爲這些最長已經是三年前的失蹤案定性。是死亡還是封存。並試着追查最近半個月的一起失蹤案。但是……”陳真臉色有些發白,掏出個鋁製的扁酒壺灌了口酒。
然後遞給坐在一旁的韓三東,韓三東看了眼陳真,接過來灌了一口,又遞了回去。“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陳真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這個小酒館中沒有其他人注意,這才壓低聲音沉聲道,“三年中有六個人,包括今年6月失蹤的那個。都是似乎是同一個原因不見的。”
“什麼原因?”韓三東顧不得腹中酒意翻涌,連忙問道。
“遊園會。”
“遊園會一般不是在春季召開嗎?”韓三東倒是知道這個民間自發性的聚會。
“原本是的。這個類似春祭寄託一年美好願望的聚會,因爲很受歡迎,尤其是不少男女更是視爲相識戀愛的場所。因此每次舉辦都很火爆。
之後舉辦方便改做了兩次,春季和秋季。春季寓意希望,秋季便寓意收穫。而失蹤案就是在這樣寓意的聚會上發生的。”
陳真以一個嘲諷的語氣說道。
“失蹤者的性別是男是女?”韓三東想到一個問題。
“三男兩女。還有一位老人。”陳真知道韓三東的意思,搖搖頭,“無法判斷對方的性別,而且同一人作案這個說法,上面……也不接受。畢竟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這六個人完全沒有任何關聯,也沒有接到勒索贖金的電話……”
“你想怎麼做?”韓三東皺了皺眉。掏出萬寶路,遞過一根。
陳真猶豫了下,還是接了過來。原本他只是喝點酒,但是現在卻已經菸酒不忌了。
而且似乎菸酒都是韓三東帶上道的。
兩人一陣吞雲吐霧。
“不怎麼做。這是我的第一個案子。我就想把它好好結束。真正的結束。既然上面不支持,那麼我就自己查。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完美的犯罪。”陳真沉聲道。
韓三東透過稀薄的煙霧,看着陳真凌亂的頭髮,唏噓的鬍渣子,疲憊充血的眼神。微微嘆了口氣。
越發覺得自己的幸運。
兩人相對無聲。
韓三東沒有去勸,也不願去勸。
自己的路,終究要自己走下去。
“三東,聽說你上電視了?一定很帥吧。廳裡不少人都在說。不過他們還不確定是你,畢竟之前我們只和盧道澤等有限幾個人見過面,之後更是被盧道澤單獨管轄。而且電視上燈光佈景襯托,樣子也有點不一樣了。”
陳真勉強一笑道。
韓三東沒有出聲。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從政不進娛樂圈,這是底線。不過幸好還只是綜藝節目嘉賓。因此陳真隱晦的指出,應該適時的退出來了。以防到最後被大家認出後無法共事。
但可惜陳真的好意他只能心領了。事實上他現在就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但是與陳真一樣。
既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就要完成到底。
哪怕不被同事接受。
韓三東還想到了更深的一點,這樣的孤立,是不是也是上面的一種考驗呢。
讓他以後只能全身心的依附在對方的周圍。
兩人再次陷入無言。
周圍酒館的喧鬧,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
桌上的菜基本沒動。
兩個人都沒有心情。
良久。
“三東,你說,我們選擇這一行,是不是個錯誤。也許,我真的應該聽老頭子的話,回去繼承家業。老老實實的做我的小老闆。現在照樣無憂無慮的喝酒吃肉,不用爲這些事情困擾。”
陳真雙眼無神的轉着手中的酒杯。
小酒館中的燈光明亮,外面卻已是一片漆黑。
風韻猶存的老闆娘,滿頭的捲筒,正在不時的照着鏡子,夾着睫毛。
櫃檯外一隻短毛吉娃娃正在抱着一隻破破爛爛的布偶娃娃,做着急速摩擦運動。
其中一桌酒客似乎發生了爭執,正在大聲爭吵。
一桌似乎剛剛放學的少男少女,正在就着甜蘿蔔吃着炒年糕。
屋外人來人往,或形色匆匆,或談笑無忌。
“啪。”
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韓三東微微一嘆,“說實話,我不贊成你繼續查下去。如果你的猜想是真的。那麼你這次行動會非常危險。這個傢伙隱藏的這麼深,而且手法乾淨利索,沒有絲毫痕跡,絕對是一個天才罪犯。而對方若是察覺有人追查,很可能會搶先採取行動……”
“我不怕……我相信我自己能保護我自己。”陳真一臉自信。或許其他方面他不行,但是若論隱匿逃生,他還是有些把握的。
“但是你姐姐呢?你能保護住自己,但是能在查案的同時兼顧你的姐姐嗎?”韓三東知道陳真的家庭成分有些複雜,只與一同搬出來住的姐姐最親。是以提醒對方,不想將來出什麼事而抱恨終身。
“是的。我確實無法兼顧我姐姐的安全。甚至即使遇到真正的危險,以我姐姐的性格,也不會回家尋求庇護。”陳真長嘆一聲,“這也是我今天叫你來的真正的目的,你能不能,能不能暗中護送我姐每天上下學安全回到家中。”
“這沒問題。”韓三東沒有任何猶疑,“但是你確定回到家中就真正安全了嗎?”
“我不知道。但晚上我應該都會在家,我會保護她的。即便我不在,還有大嬸和門房大叔,總比外面安全得多。”陳真似乎在回答韓三東的問題,又似乎在強調說服自己。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會的。”韓三東鄭重的道。這樣的託付無疑是很不容易說出口,而且還隱隱有破釜沉舟的寓意。站在朋友的立場。不容他拒絕。
“我知道。”陳真默默的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
“好啦。我該去上課了。你知道的,我報了個武館訓練班。”韓三東站起身,抻了個懶腰。
“嗯,那你去吧。”陳真點點頭。“關於這個案子的資料和我姐姐的情況,我會發你郵箱裡的。”
“嗯。”韓三東灑然的擺擺手。便徑直走出了小店。
陳真怔怔的看着韓三東的背影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總感覺韓三東與以前不一樣了。
更加沉穩,內斂,間或恢復了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只不過更成熟了一些。
很矛盾。
卻很真實。
韓三東沒有打車。
只是徒步的走着。
他沒去武館。
只是走着。
回想着當初在司法研修院時的情景與現在的變化,前後不到三個月,大家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
陳真如此,那麼虞靜恩呢。
這難道就是成長的代價嗎?
不知不覺再次來到那個充滿溫馨的路燈街道。
蹲在地上仰望昏黃的路燈。
那裡面有徐賢的倒影。
這就是懵懂的初戀嗎?
每當孤寂的時候,便會如同細菌一般慢慢從心底滋生。
最後滿滿的都是徐賢揹着手, 邁步走向自己的畫面。
怎也無法抹去。
難怪有人說,每個男人的初戀,都會被一直帶入墳墓。
這話,太他媽的對了。
也許只有把自己變得壞一些,才能不再受傷害。
韓三東緩緩起身,撿起路邊的一塊石子,歪着頭看了一眼那承載着一段美好和徐賢記憶的昏黃路燈。
狠狠扔去。
“啪嚓!”
砸得粉碎。
“那傢伙破壞路燈,逮他……”
“說你呢,幹什麼破壞公物啊。”
“喂,站住。”
“還敢跑……”
韓三東心說不跑的纔是傻子,一個勁兒的悶着頭,向前跑去。
身後的幾個熱心腸正義之士,倒也沒有追到底的意思。估計也是形式主義居多。
只是象徵性的跑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繼續議論責罵。
“真是不像話,這都什麼人啊。”
“現在什麼人都有,社會變了啊。”
“這麼小就不學好,家長不知道是怎麼教育的。”
“打電話去派出所……”
“哎,剛纔你注意沒有,那個年輕人好像有些面熟……”
“沒有,難道是你親戚?”
“怎麼可能?我應該是看錯了。我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是啊,現在的小年輕啊。太離經叛道。我們那會可是……”
夜色漫漫。
韓三東的出現。
也只不過茶餘飯後的一個話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