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銀質的咖啡勺與杯壁碰觸發出的輕響，讓人很愜意。
韓三東甚至在想，要是喝完咖啡能將這鑲金咖啡杯拿走，那就更完美了。
不過人家店鋪顯然不能幹。
那麼將杯壁刮花，方糖浪費，就是韓三東作爲一個四九城小頑主身份的傢伙，所能想到的最爲柔和的反抗方式了。
反抗什麼？
一杯普通的拿鐵咖啡，就要28000韓元，你說反抗什麼。
這在四九城吃早餐，就着焦圈喝豆汁兒，吃驢肉火燒滷煮，能吃小一禮拜。
你姥姥的。
欺負爺們是外國人？
要知道這咖啡錢可是老媽付的。
對於這樣的“黑店”，韓三東從來都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聊什麼？”南茜茜看着似乎很是專注於咖啡攪拌的韓三東，再次開口道。
“隨便。”韓三東頭也不擡的道。
“那就說說，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南茜茜抱着肩膀，一改之前的大家閨秀，卻也別有一番野性的魅力。
韓三東暗歎一聲。女人啊，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員。
“是煙花兒。”韓三東輕聲道。“如果不是無意中看到你喝咖啡時露出的手臂，我還不能肯定。不得不說之前你的表演，太過完美了。”
“哦？你說的是這個？”南茜茜一滯，隨即將左手的寬袖衫向上擼起。
欺霜賽雪的皓腕以上，小臂以下，一個經過處理，已經不甚醒目的小圓點疤痕露了出來。
韓三東瞄了一眼，點點頭。“不錯。”
“哦？眼力不錯啊。經過處理，已經沒人能看出這是個菸頭燙出的煙花兒了。”摸了摸那個不甚明顯的小疤痕，南茜茜帶着玩味的微笑道，“但是就憑這個好像說明不了什麼吧？說不定是個意外燙傷呢？要知道我老媽也是這樣認爲的。”
韓三東搖了搖頭。“建議你老媽應該多看看偵探劇……”
“哦？怎麼說？”
南茜茜伸手向服務生示意，“請給我再來來一杯檸檬奶茶，加甜玉米汁，另外再來份蘇米提拉。”
“她太相信你了。或者說你一直以來給她的印象太好。是以下意識的忽略了。如果是意外燙傷，傷疤不會這麼規整圓滑，並且這麼的……深。”
韓三東抿了口咖啡。咂了咂嘴。“經過韓國這麼發達的整容業的處理，仍舊這麼分明。就可知道，當初的傷疤多深多重……只有自己不停的一直去燙纔會如此。看得出……當初的你很痛恨自己，或者說痛恨……他。”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咯咯咯……你，你真有意思。服務生，奶茶甜點不要了……”南茜茜一陣不能抑制，前仰後合的大笑。
繼而笑着起身，向韓三東道，“走，我們換個地方喝一杯。”
韓三東皺了皺眉。
“怎麼？你不會沒喝過酒吧？”南茜茜微微俯身，眼神灼灼的看着韓三東。帶着一絲挑釁。
“……好吧。”韓三東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此時剛剛過去二十分鐘，離老媽約定的至少一個小時還差得遠，便站起身來重複的確認道。“你請客？！”
“咯咯咯……韓三東，我發現你真的挺有意思的。不像其他男人那樣，不過……很真實。嗯，我請客行了吧？”南茜茜拿起挎包遞了過去。“不過，作爲交換，你要幫我拎包。要知道在韓國，不出錢的男士，就得有做苦力的覺悟。”
韓三東也是一笑。
沒有反駁的接過挎包。瀟灑的一彎腰，伸手相讓道，“南女士，您先請。”
“嗯。”南茜茜點點頭。一副還算你聰明的模樣，踩着小碎步向前走去，但是沒兩步，又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優雅的步子。
韓三東笑着搖了搖頭。雙手插兜，在身後緩緩跟上。
這個女人啊，演戲已經融入到了骨子裡。成爲了一種下意識的習慣。
但現實中很多人，而且是很多男人又偏偏就吃這一套。
不知是雙方的幸運還是悲哀了。
……
夢魘酒吧。
韓三東看了看頭頂的牌子。
從名字上看，這無疑是一個風格另類的酒吧。
不過，這倒很符合時下年輕人的追求品位。
張揚的青春。放縱的激情。肆意宣泄的內心世界。
這不僅僅是自身成長的問題，還有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
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得以讓他從一個陌生人的旁觀視角去看着一切。
雖然難免孤獨，但也明白的更多。
走進酒吧。
音量適中的音樂，以及紅黃黑三種色調的燈光渲染，使得韓三東猶如走入一個奇異的世界。
這個世界中，眼前的南茜茜陡然變作了夜的精靈。
灑脫，個性，嫵媚，頹廢，哀傷。
讓人捉摸不透。
這纔是真實的她吧。
一個只有十五歲本應該無憂無慮的少女，會變的如此複雜的原因。
除了家庭生活的原因外，就只剩下一個原因。
男人。
最能改變男人的，是女人。
同理。
最能改變女人的，也是男人。
“一瓶芝華士。”坐在情侶卡座，南茜茜熟門熟路的叫了酒和果盤。
韓三東看着這瓶價值不菲的烈酒，皺了皺眉。“三思啊……”
“怎麼，怕了？”南茜茜從包裡翻出一盒女士煙，點燃，深吸，然後吐出一道煙箭，輕佻的打在韓三東的臉上。極其富有侵略性。
韓三東在對方煙箭噴過來的剎那，微微一吸，利用強大的肺活力將這口濃煙全部吸入，然後在南茜茜的驚詫下，再次呼出，雖然淡了些許，但依然打在南茜茜的臉上。
“咳咳……你……咳咳……”猝不及防煙箭反噬的南茜茜頓時咳嗽起來。
“你是什麼怪物啊？怎麼好像什麼都能？”緩過勁的南茜茜好像第一次認識般打量起韓三東。
“歪門邪道的東西罷了。不值一提。”韓三東被煙氣也刺激的不清，臉色漲紅，不過幸好這裡的燈光相對色調昏暗，看不大出。
“那好，我們先喝一杯。慶祝我們的相識。”南茜茜打開芝華士，倒了兩個口杯，遞給韓三東一杯。
韓三東歪着頭，看着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你確定？”
“我確定。這個時候，即便喝醉，因爲有你在，老媽也不會嘮叨……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嗎？”南茜茜執着的端着酒杯。
韓三東微微一嘆，接了過來。
“這纔對嘛。你是男人哎。來，乾杯。”南茜茜頓時露出一個興高采烈的笑容。
“鏘……”
乾杯後，看着一飲而盡的南茜茜，韓三東也只有咬牙灌了下去。
入口柔滑辛辣，一股熱氣頓時從小腹升起，直達頭頂。
只是一杯，韓三東就開始冒了汗。
瞄了一眼這全是洋文的芝華士，心說這狗孃養的酒吧，不會是拿二鍋頭兌的吧。
“哇！好舒服，好爽！”南茜茜放下酒杯，若無其事的又叉起一塊獼猴桃果肉吃了起來。
而韓三東則是抓向了魷魚絲。
他姥姥的，太辣了。
“說說吧。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別告訴我就因爲田姨是警察，我老媽可也是警察呢。我還不是一樣。”
南茜茜舉着小叉子，來回舔弄着綠意晶瑩的果肉。
韓三東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
主動的給自己倒了杯酒。
然後一口喝乾。
藉着辛辣衝腦，韓三東挽起袖子，臂肘處一個有些歪斜的菸頭燙出來的煙疤出現在南茜茜的眼前。
南茜茜頓時向前俯身，伸出一根手指在對方的傷疤上輕輕的撫摸。
一絲涼意從對方的手指傳達到韓三東的身體。
讓韓三東縮了一下。
卻被南茜茜一把抓住，仔細的研究探看這個煙花兒起來。
韓三東無法，只能聽之任之。
五分鐘後，方纔鬆開韓三東的南茜茜滿眼驚奇的看過來，張口欲言。
韓三東好似知道她要說什麼，連連擺手，“我和你不同，我這是真正的意外。因此我專門研究過“煙花兒”這個東西，有過比常人稍深的瞭解。這纔看出你的不妥。”
“呼……原來是這樣啊。”南茜茜似乎有些失望。“看來你真的不想追我。”
“嗯？爲什麼這麼說？要知道你家很有錢，而且你人也不醜。”韓三東似笑非笑的道。
“口不對心……如果你真的想追我，那你就應該騙騙我，然後說出一個關於這傷疤的淒涼往事纔對。哪怕是編的。”南茜茜白了韓三東一眼，嗔怪的道。
“是嗎？不過，我沒有騙熟人的習慣。”韓三東淡然一笑。
“那麼，你想不想聽聽一個真實的故事……”南茜茜倒了一杯酒，放在眼前徐徐轉動。
韓三東透過那琥珀色的液體，發現南茜茜的臉容微微扭曲，變得朦朧。
“是我的榮幸。”韓三東點了點頭。
南茜茜轉頭四顧，然後眼神聚焦在舞池一對對男女身上。“一年前，因爲好奇，在朋友的帶領下，來到的這間酒吧。當時這種氛圍一下子便將我震住了，然後深深的迷戀上了這裡的環境。而他，就是那時出現的。或者說他一直在，而我纔是那時出現的……”
南茜茜端起酒杯一口灌下。
韓三東不動聲色的拿起酒瓶，替她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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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不是勸停的時候，這個女孩也許壓抑得太久，是以需要的是發泄，是一場痛快淋漓的酣醉。
南茜茜露出一抹感激，穩了穩情緒，繼續道。“他比我和朋友都大很多，是個30多歲的男人，但是恨溫柔很體貼，是他教會了我跳舞，喝酒，甚至……接吻。”
韓三東點點頭。
30歲的男人，正是褪去青澀，走向成熟的最黃金的時光。
對於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來說，這個年紀的男人的魅力是無法阻擋的。而且當這個小女孩還有點戀父情結的話，那麼就更加不可收拾。
每一個女孩所接觸的第一個男人，無可例外的都是她們的父親。
哪怕最終父親遠去，離開，但是她們的下意識中也會自己幻造出一個。
這是人的自然情感，是美好的事物。
“那段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時候，當時只要有空閒我就會來到這裡，來見他。最後甚至第一次逃課出來……”
南茜茜臉上的幸福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韓三東暗歎一聲，幸福的時光總是如此，在你不經意間就匆匆溜走。
“也是那一次，我發現他還有別的女人……”南茜茜滿臉的自嘲，“我真是太傻，早該發現的。之後我才知道，那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個專門在酒吧獵豔的渣滓。那以後我才明白過來，在這種環境下遇到的男人，是不可靠的。”
“他威脅你了？”韓三東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南茜茜異樣的看了韓三東一眼，點點頭，“不錯，他脅迫我，給他500萬韓元的封口費，不然他就會告訴我的家人……我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無恥的男人……”
南茜茜一臉冰冷厭惡。“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隨即又悽苦一笑，“只是區區500萬韓元啊，就看透了一個男人……這價格真是廉價得讓我想哭。我那時甚至想，不讓他在酒吧混跡，給他一億韓元讓他做點小生意，再給他買棟公寓，穩定下來，好好計劃下我們的將來……我是不是很傻？”
韓三東看着一臉淚水的南茜茜， 緩緩的搖了搖頭，真心實意的道，“不，你很勇敢。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女孩。我佩服你……敬你！”
韓三東將自己的酒杯倒滿，然後慢慢的一口喝乾。
然後再一杯。
接着是第三杯。
對於一個少女曾經的憧憬，哪怕是幼稚的，缺乏考慮，但是你又能去指責什麼呢？
指責她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還是指責她們將夢想努力變成現實的做法？
所以，這一杯，韓三東覺得他必須要喝。
“謝謝你。”南茜茜看着連幹三杯的韓三東，誠摯的說道。
韓三東搖搖頭，示意不用。卻發現已經有些頭暈，連忙止住動作，拿起一個柚子，放入嘴中，“然後呢。”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錯覺，韓三東感到南茜茜的眼神閃閃發亮。
接着她說話了。
“然後麼……我便殺了他。”
韓三東悚然一驚。
陡然凝視起這個女孩，想要看出一點虛假玩笑的痕跡。
但是他失敗了。
緩緩放慢了對嘴中果肉的咀嚼，韓三東一臉嚴肅。
“就在這間酒吧的後巷，他揚言不給他錢，不按他說的去做，他便會讓我後悔……他竟然讓我去陪另一個男人……這個畜生！！！”
南茜茜一臉猙獰，美麗的臉龐有些扭曲，但偏又無損她的美麗，有股邪異殘酷的美感。
“該殺！”
韓三東嘆了口氣。
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