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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雄信自離帝都,直往河北五柳莊尋覓王君可,意在幫襯義弟吳凡招賢納士。
河北泛指黃河以北,王君可實爲司隸州河東郡的沁水人。
沁水距離幷州不遠不近,原本大隋與燕國相互對抗的一地兒,亂糟糟的很,自然也適宜王君可一等綠林人士活動。
五柳莊位沁水縣城外西段,青山綠水,景色優美。單雄信無心於此,他一直琢磨怎麼說服王君可,畢竟那廝性子忒差了點兒。
單雄信正行着,忽聞——
“哞!!!”
幾聲牛吼,淒厲異常。
單雄信嚇了一跳,循音望去。
但見那山坡上有一羣牛,牛羣中間有一壯漢。
其人身高丈二,膀闊腰圓,赤膊光腳,手裡還拿着兩支血淋淋的牛角。
單雄信愣了一下,想到吳凡提及過一個叫“羅士信”的人,一拍腦袋,可不面前這個嘛!
單雄信早年見識過羅士信異常表現,驚問過王君可。王玄回答稱“此子是某撿來,天生神力、水性過人,一雙飛毛腿,日行五百。偏偏生的憨傻,吃飯不知飢飽、睡覺不識顛倒。某可憐他身世,便叫他在莊上放牛,也好歹餓不着。”,單雄信七州綠林總瓢把子。見過的人海了去了,哪能專門記住一個放牛娃?
單雄信雖然奇怪吳凡怎麼知道一個無名小卒,但猛的想到羅士信,心中豁然開朗,也沒繼續思忖那麼多。
嘴角咧出笑容。單雄信打馬走上前去。
老遠兒。
單雄信大叫道:“羅家小子,你作甚吶?怎麼把牛角掰掉啦?”
羅士信傻了吧唧的,看着嚎叫的兩頭各缺了一支角的牛,氣哼哼的道:“它們兩個打架,我讓它們不要打,它們不聽!”
單雄信:“……”。人與獸語怎能通?
單雄信道:“你傷了王莊主的牛,他會責怪你的!”
羅士信一聽,頓時慌了爪兒的,“噗通”一屁股,坐地上開哭喪。
單雄信呵呵道:“你還記得我不?”
羅士信根本不搭理單雄信。
單雄信笑道:“我乃青州二賢莊單雄信。與你們家莊主爲至交好友。別哭了,你跟我走,等會兒我替你說兩句好話不結了?”
羅士信擦擦眼睛,甕聲甕氣的道:“真的?”
單雄信一咋舌:“我騙你能得了啥?前邊給我帶路,走着!”
羅士信蹭一下起了身,一溜煙兒的往五柳莊上跑。
王君可是個不本分又很本分的人。
王君可不本分的地方,在他聚衆爲盜,幹得劫掠營生。
王君可本分的地方。在他不招搖,過着宛如苦行僧似的家常,平時研習武藝兼讀書練字。並不做其他。
剛剛結束演練的王君可,忙着洗漱擦汗,準備往書房行。
“嘭!!!”
巨響聲,伴隨木板破碎飛舞,煙塵滾滾。
王君可平靜的心,泛起漣漪。不用看他都知道誰幹的,忍不住喝道:“羅傻子!這個月某都換了三次大門了!你他孃的想咋啦?”
王君可一轉身。瞧着羅士信手裡攥着沒扔掉的倆帶血牛角,氣的抄起藤條抽去:“你個敗家的孬貨!某那羣牛。都他孃的快成禿瓢兒的哩……”
羅士信習以爲常,抱着腦袋,不躲不閃的蹲地上。
單雄信恰好到了,笑道:“君可兄,發那麼大的火兒幹啥?我渴了,趕緊弄點酒來!”
王君可一見單雄信,稍微呆了下,旋即憤憤的指着羅士信道:“虧得你命好,若非單二哥來,某抽不死你!哼!”
王君可迎上單雄信,抱拳施禮道:“二哥安好?怎麼不打聲招呼就來了?”
單雄信翻身下馬,佯怒道:“怎麼?不歡迎?”
王君可大笑:“某哪敢?來人!把後院藏得老酒挖出來招待單二哥!”
綠林道上講求義氣,單雄信乃至他亡故的兄長單雄忠,皆堪稱義薄雲天的豪傑,誰能不敬佩?
五柳莊很快過節一樣,熱鬧的厲害。
單雄信來者不拒,跟誰都能喝、跟誰都能談幾句,一派大佬氣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單雄信裝作無意的說道:“君可兄!我看你這天天勤讀苦練的,是不是想出將入仕呀?”
王君可虎目長髯,面如重棗,喝沒喝酒根本看不出太大差別,雖然他哏兒嘎打嗝的樣子,出賣了他的朦朧狀態。
王君可拍拍單雄信的胳膊,嘆息道:“二哥!某不瞞你!嘖!真要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誰他孃的不想?是不是?可這個天下……終究是世家士族的,哪裡輪得到我們佔據高位?遍觀那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有幾個出身差?某啊!並非不想,是死了這條心嘍!”
單雄信眸子一轉,笑道:“君可兄!你英雄了得,所謂英雄相惜,不知你以爲那官面兒上,有幾個人值得你佩服?”
王君可哈哈道:“那還用說,自然是靠山王!”
單雄信道:“還有呢?”
王君可思量一番,道:“魚驃騎,忠貞不二。”
單雄信追問道:“還有嗎?”
王君可遲疑的說道:“兵部尚書韓孝先。”
單雄信道:“沒了?”
王君可點頭:“沒了!”
單雄信若無其事的道:“現在的萬戶冠軍侯、驃騎大將軍吳守正,你覺得他如何?”
王君可奇怪的瞅瞅單雄信,沒看出端倪,道:“對於他的功績,某深感佩服,謂之天人!對於他的手段,某深感不恥,謂之下作!”
單雄信似笑非笑:“他哪裡下作了?”
王君可言道:“在北燕,他坑殺降俘十萬。在南樑,他又屠殺世家士族十四支……太過殘暴!”
單雄信道:“如果我告訴你,沒有他在北燕坑殺降俘十萬衆,就沒有帝國和平一統。沒有他在南樑屠殺世家士族十四支,就沒有帝國天下安定。你怎麼想?”,單雄信拋出問題:“君可兄!殺一而救百、救千、救萬,是仁、是不仁?是義、是不義?”
王君可語塞,他無法回答。
王君可轉念疑道:“往昔你單二哥,最是痛恨官道上的,怎麼今兒反說上好話?”
單雄信抿抿嘴脣兒,有些矜持、有些自豪,道:“我不瞞你,我今天是給義弟做說客的!他聽問你的大名,深表敬佩!”
王君可清醒不少:“義弟?我倒聽說單二哥你與瓦崗寨的翟老大、還有紫面雄天王結拜爲兄弟……雄天王前段日子不是又落草了麼?”
單雄信搖搖頭,道:“我們當初是四人結拜,還有一個老小!實話告訴你吧!正是我剛纔提及的萬戶冠軍侯、驃騎大將軍、長公主駙馬、吳國公之後吳守正!”
王君可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道:“二哥你喝多了吧?”
單雄信大樂,道:“我情願喝多了!”,他唏噓道:“現在想想還有點不可置信,我們結義那會兒,他僅僅纔是個滎陽鷹揚衛百戶所的落魄小百戶。一年時間不到,他竟硬生生的坐到眼下的位子,宛如古之霍去病在世重生!我來你這兒之前,去了他那一趟,咱捫心自問,身份天差地別,能不擔憂情誼是否尚在?你猜怎麼着?嗨!咱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
單雄信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一封書信,道:“我兄弟來的時候交代,讓我把這兩樣轉給你!你去,他那邊開府建衙,許你一個從八品的偏將職位。你不去,兩萬兩銀子送你,權當結個善緣。”
王君可當面打開信箋觀看,見吳凡信中言辭懇切客氣,好感頓生。
握住紙張,王君可長呼一口氣,沉吟道:“事關某未來大計,得好好考慮才行。”
單雄信笑道:“當然!”
是夜。
王君可書房通明一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