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無月,唯寒風悽悽,吹得樹梢未落之葉簌簌作響。
“陳小友,你就當真不再去看阿香和蓮兒一眼?”綠柳莊外,柳慕白的聲音也有幾分傷感沉重。
“不了。”陳默擺手,然後抱拳:“柳老哥也請回,陳默並非一去不回。他日,待陳默事畢,定將常來探望小妹與柳老哥。”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那我就盼着再見一日吧。”柳慕白鄭重的說道,他活了六十餘載,如何看不出陳默眼中濃濃的別愁與牽掛?但他尊重陳默選擇的告別方式。
陳默點頭,翻身上馬,深深的望了一眼夜色中的綠柳山莊,然後轉身朝着空桑仙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不敢回頭,他怕一旦回頭便再也狠不下心拋下兩個妹妹,怕他一時衝動將兩個妹妹帶上山門...
因爲他清楚,這一別要再見,不知要過幾載歲月?甚至還能再相見嗎?
靈植童子大賽他勢在必得,在那之後,便是前往中心界。而中心界一行,路途遙遠,來回就要將近一年的時間,更別說在中心界中至少會呆兩年時光,待得這中心界的護罩薄弱期快結束時,各勢力纔會來接自己的弟子。
在這之前,沒有各勢力準備的大陣,沒有金丹期的修者壓陣,煉氣期的弟子是休想離開的。
更何況,陳默還知道一個殘酷的事實,中心界其實並非天堂,反而是殘酷的煉獄,能從其中獲得資源併成功走出的,十之三四罷了。
所以,在從中心界歸來之前,陳默是不會再見兩個妹妹。是以,這一別...
陳默不願再想,而是從腰間取下一個皮囊,狠狠灌了兩口皮囊中的烈酒,希望澆滅心中的悲傷與牽掛。
這一路縱馬馳騁,近三百里路程他數個時辰便至,待得第二日下午時雲峰坊市已近在眼前,赤羽血馬卻已累得大口大口噴着白氣。
蹬上了雲峰坊市,還了馬,陳默便片刻不停迴歸仙門,明日便是三月的最後期限了,他還需儘快趕回纔是。
一路疾行,直到夕陽西下,空桑仙山終於映入眼簾。
看着山門,陳默心底忽然安心了幾分,在這裡他生活了將近兩年。
在這裡他逐漸變得強大,在這裡還有師父和師兄,只是已經沒有了那個一心盼望着回鄉的快樂少年。
歸來的只是一個滿心仇恨,滿肩重任的陳默。
一想到村子被毀,父老鄉親皆已被滅殺,陳默便心頭絞痛,一路上他已經儘量不去想這件事情,只怕自己低落的情緒影響到兩個妹妹,但回到宗門後,卻必須要面對這件事情,少不得把其中各種雜亂的線索理一理,免得以後怎麼報仇都無從做起。
木巖村錯就錯在太弱小,卻有驚天隱秘!而自己呢?此時此刻陳默心中對於力量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強烈,他臉色不正常的浮着一抹潮紅,拳頭捏得很緊...
然而便在此時,一聲清冷的‘師弟’打斷了陳默的思緒。
聽到這聲音,陳默幾乎是控制不住的鼻頭一酸,一轉頭,只見山門前的一塊巨石之上,抱劍的師兄葉飄零飄然而下。
“師兄。”陳默忍着心中翻騰的酸楚,強作鎮定的喚了葉飄零一聲。
這感覺就如在外受了欺辱的弟弟,見到了能保護自己的大哥。
但從此以後,真就要如此嗎?讓師父和師兄一直護着自己?
陳默已經否定!木巖村的事情牽涉絕不簡單,他不願意拖累師父與師兄,爲今之計,唯有自己強大。
“你不高興。”葉飄零行至陳默身前,定定的看着陳默,只說了這樣一句,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聽聞這幾個字,陳默原本平靜了一些的心緒又狠狠的痛了一下,他低頭吸氣,也不說話。
他知,在這山門內,還是有人在乎自己是否高興,又是不是難過?
陳默不言,葉飄零也不問。
師兄弟倆並排定定的站在山門前,任由來往門人偶爾投來奇怪的目光,也是不動。
直至夕陽隱沒,夜色將至。
葉飄零才說道:“歸期將至,你遲遲未有音信。師父遣我已在這裡等了你五日。”
陳默‘嗯’了一聲,轉身走到山門旁一僻靜之地,忽而坐下,喉中發出壓抑的哽咽之聲,他忍了很久,終是忍之不住。
葉飄零也在陳默身邊坐下,只是拍了拍陳默肩膀,便不再言語。
陳默更不解釋,只管大顆的落淚,痛苦壓抑的嘶吼,忍耐了月餘,堅強了月餘,他心中的悲苦仇恨壓抑得有些累了。
足足半個時辰以後,陳默才止住了淚水,當擦乾最後一滴眼淚時,他也不知在這十六歲以後,自己還會不會這般放肆的哭泣了,還有什麼事能更加悲傷?
“師兄,我累了,走吧。”陳默站起身來,聲音有些嘶啞。
“那便走吧。”葉飄零點頭,默默的跟在陳默身後,一路相送。
直至走到陳默居住的山谷,陳默才停下了腳步,對葉飄零說了一句:“師兄,以後師弟怕是不能給你提供什麼修煉資源了。”
這一路,陳默幾乎賣光了身家,包括那夕霧與瓊果,也被他這個坊市一斤,那個坊市兩斤的分批賣出,他不能短了兩個妹妹的修煉資源。
如今看來,爲妹妹留下的資源是夠的,她們的靈根並非純靈根,但道品卻勉強算得上等,陳默並不擔心什麼。
只是如今的自己幾乎一無所有,要靠神秘空間重新累積。而對於力量,陳默前所未有的渴望,他要變強,他要比從前更快的修行,他需要大量的資源,他要在去中心界之前,再爲妹妹們攢下一些資源...
這樣算來,他真的只有‘虧待’師兄了。
葉飄零聞言一笑,看着陳默只是道:“你未出現以前,我修行很快。你出現以後,我修行亦是同樣。”
“我收你聚靈丸,無非是因你開心。不讓你覺得欠下了我。”
“以後,就算沒有你的聚靈丸。”
“我依然會很強。你,也要如此。”
少言的葉飄零一連說了四句,陳默無以言表,第一次也重重的拍了拍葉飄零的肩膀。
“我一向認爲男人之間無須過多言語,你的眼中有仇恨。若這仇恨需要師兄的劍,定然不辭。”葉飄零不再多言,只衝陳默微微點頭,便抱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