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爲無法找到八路軍主力整夜失眠的時候,李夢生和王潼帶領部隊在大山裡一處叫做‘老君谷’的山坳裡穩穩當當地安住下來。
老君谷是山裡一處幾十頃的慢坡地,被幾座小山環抱,十分隱蔽,四周小山上已經佈置了警戒部隊,山坳就像被圍牆保護着的城池。在小野對陽原根據地瘋狂進攻的時候,李夢生已經帶領主力部隊進入了老君谷,在山外只留下了一百人的武工隊和部分民兵,要求他們對敵人進行襲擊,阻斷敵人的運輸,利用局部優勢打擊敵人,給敵人造成主力部隊仍舊在陽原的假象。
老君谷裡的部隊每天進行例行訓練,後勤處所屬的被服廠正趕製過冬的棉衣;軍工廠利用拆下來的鐵軌生產手榴彈和槍支,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山裡儲備的糧食足夠吃到明年開春,而日軍卻因爲補給困難和軍力的不足不可能長期留在陽原,這就是李夢生的拖垮戰術。
他在向軍分區幹部解釋戰術意圖的時候說,『毛』『主席』的游擊戰爭理論與孫子兵法是可以融會貫通的,孫子所謂‘致人而不致於人’、‘佚能勞之,飽能飢之,安能動之’、使敵人‘不知其所守,不知其所攻’就是游擊戰術的精華,是處於劣勢的一方拖垮強勢一方的最佳武器。
有些幹部擔心敵人會不顧死活殺進山裡,而出山的路除了劉莊外只有東北方向的察哈爾,並且被察哈爾日軍封鎖着,部隊進退無路的危險。夢生分析說,此燕山西脈縱橫幾百公里,有足夠的戰略迴旋餘地,而且山勢險要,隘口衆多,如果敵人進山就在山中與敵人周旋並利用地理優勢進行伏擊作戰漸次消耗敵兵力。如敵人不進山,就利用這段時間抓緊訓練休整,養精蓄銳等待時機殺出山去。夢生的一番話說服了衆人,老君谷成了八路軍的大營房。
這天夢生在老君谷的一汪水潭旁釣魚,已經釣到了兩條半斤大的鯽魚,夢生高興地琢磨着可以給雅君補補身子了,這些日子雅君帶着後勤處奔波勞碌,既要爲救護所籌措『藥』品、爲兵工廠原料短缺想辦法;還要爲被服廠收購棉花……各種繁重的後勤工作壓得雅君喘不過氣來,每天都只見她忙碌匆匆的身影,卻沒機會敘敘情。
“夢生!”雅君來到潭邊找夢生。夢生專心致志地看着魚漂,心裡卻不知道想着什麼,被雅君打斷了思緒,擡頭見雅君來到身邊,指着柳枝編成的魚簍對雅君說:“你看,釣到了幾條大魚,今天給你熬魚湯!”
雅君擠出一絲笑容:“你也應該補補了,營養不好會影響思考的。”
雅君說着憂心忡忡地坐到夢生身邊,警衛員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夢生見雅君似乎有心事,問道:“有什麼事嗎?”
雅君一聲嘆息,說:“最近吳強的狀態很不好……”
夢生說:“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他怎麼樣了?”
雅君說:“吳強被降職到兵工廠做廠長,很消沉,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工作基本都是由我和軍區來的技術員在做,勸了他幾次,沒什麼效果……照這樣下去,怕他會出事……”
夢生有些生氣:“吳強這個人就是走不得麥城,承受不了失敗!我去找他談談!”
雅君說:“咱們一起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也算是朋友,你千萬別以司令員的身份找他談,像對朋友那樣跟他推心置腹的談談,我覺得他還是能聽進你的話的……”
“嗯!”夢生皺着眉點了點頭。
翌日,夢生獨自一人到老君谷外的兵工廠找吳強,因爲兵工廠製造武器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根據軍區技術員的建議廠址選在了老君谷外面。到兵工廠的廠長室,只有技術員在,夢生問吳強在哪?技術員說他在後面的屋子裡睡覺,夢生‘哼’了一身轉身出門。
夢生到後面的屋子外,見門緊緊關着,越發生氣,一腳將門踹開,吳強還躺在牀上呼呼大睡,滿屋子的酒氣薰得夢生沒有立即進去,待屋裡的氣味散出方走了進去。走到牀邊推了推他,吳強翻了個身沒有醒。夢生看着吳強『亂』蓬蓬的頭髮和邋遢的鬍鬚搖了搖頭,與當年鎮平那個意氣風發的團長簡直判若兩人。夢生見吳強已經爛醉如泥,知道今天不可能談什麼,只能等明天他清醒以後再說。
夢生回到廠長室,對技術員說:“明天監督他不許喝酒!……如果他不聽勸告就砸爛他的酒瓶,就說是我讓你做的!”
技術員有些含糊:“這……這能行嗎?吳廠長的脾氣太大,我怕……”
夢生不耐煩地說:“那好吧,明天我早些來,趁他清醒的時候來!他媽的!”末了夢生又不禁罵了一句。
技術員小心翼翼地送夢生往外走,夢生走到兵工廠門外看到幾個工人正在試驗剛剛生產出來的步槍,便饒有興趣的拿過槍進行試『射』,一槍便準確命中目標。夢生誇讚工人們技術水平高超,又問兵工廠沒有車牀,這槍筒的膛線是怎麼加工的?技術員笑着說把鑽子緊紮在馬車的大輪中間,對準槍筒銑,旋轉鑿孔就能製造簡易膛線,這種土造槍,只可以連續發『射』二十發子彈,過多則槍管發熱,會炸裂,須等冷卻後纔可再使用。夢生又問產量有多少?技術員說基本能保持每天兩支槍的速度。夢生要他先負責兵工廠的所有事物,等吳強狀態恢復以後再專事技術工作。
一想到吳強,夢生又是氣憤又是惱怒,對技術員囑咐幾句就走了。
轉過天,夢生起了個大早,趕上吳強剛剛起牀。夢生心裡對吳強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看吳強失神的雙眼和依舊『迷』『迷』糊糊的神態只說了幾句注意身體之類的話,心裡明白這個時候對吳強講大道理他是不會聽進去的,再說,做過政治部主任的吳強明白的道理恐怕比自己都多。夢生帶着灰心失望地心情返回了司令部。
陽原縣城外的日本軍營晚上依舊被襲擊,小野無奈之下只得命部隊在城內輪流駐紮,以便可以得到休息的機會,但自從實行了這辦法,城內也變得不再平安,有時幾顆手榴彈,有時一掛鞭炮,總是讓日軍神經兮兮,整日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小野已經在思考着撤兵回大同的事情了,一是捉不到八路軍主力,又整天不得休息,部隊竟出現了幾名因爲精神崩潰而回國治療的士兵,這對原本就不甚高的士氣又是一記打擊。二是晉察冀軍區的八路軍已經在大同外圍展開了一些反攻,雖然規模不大,但日軍控制的區域正逐漸減少,大同外圍除了鐵路沿線其餘地區盡落八路之手,回兵大同顯得很急迫了。
如此興師動衆大動干戈卻一無所獲,不僅花谷正參謀長對他失去了耐心將涿鹿日軍又抽調回去,而且在參謀本部的對頭們又趁機到處詆譭他,使他在軍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鬱鬱寡歡的小野二伸準備發出撤兵的命令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又讓他振奮起來。
韓明舉派出偵緝隊在各村偵查的時候,一個村子裡隱藏的漢『奸』報告說在桑乾河旁發現了八路軍的蹤跡,八路軍隱蔽在蘆葦叢中休息。
小野欣喜若狂,立即集合部隊由那個漢『奸』帶路將發現八路軍的區域包圍起來。情況果然與漢『奸』的報告相同,八路軍武工隊正是白天隱蔽在蘆葦叢中休息,晚上到陽原外圍對敵人進行襲擾。
被日軍包圍的武工隊經過奮力拼殺終於突出重圍,跳出包圍圈消失在桑乾河流域。小野氣急敗壞,大罵部下消極厭戰懼怕八路軍,有違武士道精神。訓斥完部下,小野瞪着紅腫的眼睛喪心病狂地命令部隊將附近村莊的村民統統按‘通共’處理,全部殺掉!
小野正要對百姓大開殺戒,韓明舉顛顛地跑過來邀功,說俘獲一名八路軍傷員,這名八路軍是陽原本縣人,已經被認識他的僞軍指認出來。小野忙跟韓明舉來到關押八路軍戰士的地點,見這名八路軍士兵腿部中彈,只經過簡單包紮,鮮血正往外滲。小野到他跟前問:“八路軍主力在哪裡?”
八路軍戰士緊閉着嘴不說話,小野用指揮刀的刀鞘壓在他的傷口上使勁一按,那名戰士發出‘啊’的一聲慘叫,但還是不說話。與八路軍作戰多年的小野對八路軍戰俘的剛強很瞭解,知道不可能從他們嘴裡問出什麼,於是失望地揮揮手:“槍斃!”
這時幾個僞軍推搡着三個老百姓走過來,韓明舉對小野說:“這是他的父母和妹妹,用他們試試吧。”
小野陰險地笑了笑,他很喜歡韓明舉這樣的漢『奸』,對自己的同胞比侵略者更殘忍,這也是小野慣用的以華制華的手段。
韓明舉把三人推到八路軍戰士旁邊,戰士一見父母和妹妹被敵人捉住,一股急火猛往上竄,叫了一聲‘媽’便昏了過去,韓明舉讓僞軍用水將他澆醒,惡狠狠地說:“你不說出八路主力在哪就殺了你父母!再讓你妹妹做慰安『婦』伺候皇軍!”
八路軍戰士緊咬着嘴脣,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他那十幾歲的妹妹嚇得哇哇大哭,父母撲到他身邊哭喊着……
他的嘴角咬出血來,看着三個可憐的親人低下頭用細微的聲音說:“他們在山裡,老君谷……”
“有多少人?”韓明舉急切地問。
“……一千五……”
“李夢生呢?”小野上前問道。
“……和軍分區機關都在老君谷……”
小野望着燕山方向獰笑着叨咕:“李夢生,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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