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晨睡下了, 程文坐在牀邊,悶頭抽着煙,一手撐着額頭想着心事。
一直到半夜, 他看着丁晨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嘆了口氣, 爬上牀摟着他一起睡下。
丁晨迷迷糊糊睜了下眼, 無意識的朝程文靠過來。
程文小心翼翼把他摟過去:“哥在你邊上, 你好好睡。”
丁晨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呼吸再次平穩下來。
也許他這輩子就要毀在心軟上,程文心想。
夜過去的很快, 第二天程文醒的時候,發現邊上是空的。他心裡一慌, 揚聲叫了聲:“丁晨?你在幹嘛?”
丁晨頭上頂着滲血的紗布走進來, 看到他, 深褐色的眼睛裡波瀾不興:“程老闆,我行李收拾好了, 你既然醒了,就幫個忙,順便送我去上學吧?”
“今天上什麼學?你有輕微腦震盪,還得在家裡多休息休息。”程文責備他,過來拉他的手, 示意他再睡回去。
丁晨留戀的看他一眼, 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程老闆, 我想好了。我們的個性不太合適, 最近又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們還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程文愣住了:“你說什麼?”
丁晨繼續說下去:“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不太方便自己拎過去叫車, 你幫個忙,送我回寢室。那邊的小房間,希望程老闆先幫我留着。我房租的租金都放在桌子上了,欠程老闆的三十萬,今天中午我就帶着利息打到你的卡上。程老闆還有什麼要拿回去的嗎?”
程文蒙了:“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你要和我分手?”昨天還一副非他不可的樣子,今天就來跟他說分手?是氣他誤傷了他嗎?他心裡忽然一慌。
丁晨斬釘截鐵:“是!”他頓了一下,語調清晰的說:“程老闆,我們還是先分開幾天吧。”
程文死死盯着他,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他發瘋了,牀頭櫃的鬧鐘被扔到了陽臺,菸灰缸砸到了牆上,拖鞋貼着丁晨的面頰飛了出去……轉眼一地狼藉。
丁晨還是一臉淡漠的站在原地,眼睛都沒眨一下。
發泄完畢,程文喘着粗氣:“你再說一遍?你要和我分手?”
丁晨看着他發瘋的樣子,又是心疼又竊竊歡喜,然而他還是開口:“是,我們暫時分開幾天。有些事情,我也要好好想想。”
程文坐在牀邊,頭深深埋入掌心。良久,他擡起頭:“好,你堅持的話,我就順着你。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丁晨看向後視鏡,程文神情專注的開車,面無表情。他把頭轉向窗外,黑色的轎車走了,然而心底更多的不安升起。
程文默不作聲送他回到寢室,親手把他的行李提上去,按照他平時的習慣分門別類的放好。雖然從來沒來過他的寢室,卻對他的習慣瞭若指掌。
一切收拾好了,丁晨倚在門口:“我跟老師請過假了,今天不去上課,在寢室休息。午飯我會託室友帶給我,身上的錢也足夠用,衣食無憂。暑假這裡會照常開放,不會有住宿問題。我會定時去醫務室檢查傷口癒合情況,額角本來就有疤,你不用內疚。”他主動把所有可能讓人擔心的問題都交代好。
程文嗯了一聲,看了看他,轉身走了。分手也好,自己過不了心理那道線,現在由丁晨提出分手,正正好,不是嗎?
但是他媽的心爲什麼這麼疼?
出了宿舍樓,程文沒有立刻就走,他站在丁晨寢室對面的樹底下,從懷裡摸出煙,一顆接一顆抽着,一直到整包煙都抽完。
丁晨站在窗口癡癡看着,心中的不詳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又是兩天過去,丁晨和程文分手兩天,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原來兩天也這麼漫長。他翻開手機,把兩人以前的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理安慰自己,沒問題的,等他把一切都處理好......
他是不是真的錯了?他該動其他的人,而不該向封玥下刀......他現在還有補救的可能嗎?
他看了看時間,合上手機,動身前往和封玥約好的地方。
校門口,一羣穿着暴露的女人拉着橫幅:“負心男蔣凱,賠償我們的青春!”“現代陳世美蔣凱,求校方給公道。”
丁晨路過的時候和帶頭的女人互相遞了個眼色。
封玥再次拎着包在丁晨對面坐下:“丁晨,你發什麼神經?爲什麼要和程文分手?”
丁晨沒有回答她,他還在看馬路對面的好戲:“你猜猜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封玥有些不感興趣的看了一眼:“又是你搞出來的?”
“有人閒着無聊,就是要試着挑釁我。不給他找些樂子,豈不是對不起他?”丁晨冷笑。
封玥嘆氣:“他還只是個學生,你這樣搞他,過分了點。”
“過分?”丁晨轉過臉,“我媽媽自殺之後,我還在醫院,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病房裡。我非常希望能有人來看望我……”
封玥看着他,想象他那時的年幼與無助,眼神帶上憐憫。
“我很快就如願了,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來了,他們帶了很多東西來,說是來慰問我。先是客套幾句,然後是假惺惺的安慰,你知道嗎?那些人嘴上說着可惜,可是他們的眼睛裡在笑。”
“你多心了。”封玥輕輕說,“你那個時候精神敏感,想的太多了。”
“不,我從小就是看着別人臉色長大的,怎麼會看錯他們的表情?”丁晨笑的很詭異,也很難看,“他們都在看笑話,他們的心裡都在說:看,丁原不可一世,卻娶了個連自己兒子都想殺的瘋女人!真是太諷刺了!”
封玥嘴巴張了張,看他詭異的臉色,還是無奈開口:“你現在跟印度阿三一樣醜的嚇人。別笑了!”她受不了的揮手,壓抑心中對他的同情。對了,丁原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樣......
“你,和程文分手,是不是因爲我?”她有點小心翼翼的問出來。
丁晨淡淡看她一眼:“如果我說是呢?”
封玥皺眉:“我沒有對程文說過我和你之間的事。”
丁晨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封玥一陣緊張:“真的不是我說的,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報復你和程文我又沒有好處。”
丁晨從口袋裡摸出一個U盤:“給你,只有這一份,裡面的東西隨便你怎麼處理。”
封玥瞪大眼:“什麼意思?”
丁晨無所謂的笑笑:“現在我手裡沒有可以拿捏你的東西了,你自由了。現在,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除了回德軍。”
封玥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不明白他又要整什麼幺蛾子:“我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你又來裝好人?太虛僞了吧?”她懷疑的盯着那個U盤,“你不怕我臨陣倒戈?”
“我勸你還是不要比較好。”丁晨波瀾不興,“我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識過,君子可交,小人難惹,我就是個小人,你真的要招惹我?”
封玥恨恨,不錯,丁晨很有自知之明,他不但是個瘋子,還的的確確是個小人。但是這個小人今天居然這麼好心,真是太詭異了。只是現在,她也只能相信他,畢竟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但是這被狠狠抽一巴掌又被賞一顆糖的感覺是什麼?太讓人不爽了!
“不讓你回德軍,不是爲了威脅你,德軍是倒定了,你回去也是送死而已。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幫我照看下程文。嶽翎那邊的事情,你願意幫就幫,不願意就算,我都和他說好了。”
“你怎麼回事?怎麼跟交代後事一樣的?”封玥疑惑,她語氣惡狠狠的問,“不是你主動和程文提分手的嗎?他被你甩了都沒要死要活,你玩這個樣子給誰看?”
“你難道以爲我要去自殺?”丁晨掀起眼皮,“那種蠢事我怎麼可能去做?”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封玥也不明白了,“我以爲你愛程文愛的要死,前兩天還口出狂言跟我宣戰,這才幾天過去,你說放手就放手。我不理解,爲什麼你要開口甩了他,他心裡分明很在意你,你對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丁晨笑了:“誰說我甩了他?程文是我的,以前是,以後更是,我怎麼可能放開他!”
封玥瞪着他,她從來不知道丁晨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出這麼厚顏無恥的告白,但是這樣她就更不懂了。難道他是在對程文玩欲擒故縱?讓程文嘗一嘗失去他的滋味?
丁晨沒有繼續解釋,他眼睛轉向窗外,視線及時捕捉到一輛黑色轎車的影子。
如果不出意外,一定就是這幾天了,他一定會有動作。
希望不要牽扯到程文!希望程文可以一切平安!等他回來……一定要等他!等他回來,他再好好跟他解釋!
他在內心祈禱……
程文這兩天也過的昏天黑地,他想了很久都無法接受,丁晨居然就這麼走了!
沙發上不再有帶着眼鏡安靜看書的身影,鋼琴前不再有技藝高超的琴師,他做的飯沒有人和他分享,連以前覺得舒適的雙人牀,他都覺得空的可怕……
房子裡太安靜!丁晨前兩天在家的時候也是這個感覺嗎?
爲什麼?
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到底是爲什麼!是他對問題冷處理的態度惹惱了他?還是他誤傷他,徹底傷了他的心?
這兩天他瘋狂忙碌,試圖讓自己不要總是想丁晨的事情,然而一切徒勞。他癱在沙發上,對着空白的牆壁發呆,一呆就是一個半天。
中午的時候,很久沒見的李秀珠打了電話過來:“程文,你是不是忘記還有乾媽了?這都多少天沒來了?”
程文夢遊一樣的嗯了一聲,這纔想起來,他都快兩個月沒去看李秀珠了。上一次去,還是和丁晨一起的時候。
想到丁晨,他心裡就難受,索性不再想。
開車去超市買了點東西,前去李秀珠家裡,他現在有話迫不及待的想和她聊聊,就像他青春懵懂的時候一樣。
“怎麼就你過來?丁晨呢?”李秀珠好奇的問。
程文語氣苦澀:“分手了。”他頓了一下,“我被他甩了。”
李秀珠一愣:“怎麼可能?他怎麼會主動開口把你甩了?說,你到底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了他?那孩子對你那麼好,除非是你對不起他,他怎麼可能先開口和你分手!”
程文有點哭笑不得:“媽,說的你好像很瞭解他似的,你才見過他幾次啊?他那人表裡不一,和他外表看起來不是一回事。”
“哦,你都知道了啊。”李秀珠的表情很淡定,“是他主動跟你說的?”
程文有點不明白了:“媽,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啊?”
李秀珠嘆氣:“你這段時間忙的跟陀螺一樣,人都不見影子,都是丁晨過來看的我。我和他,早就很熟悉了。前段時間我腳崴了,因爲不是大事,就沒跟你說,還是他過來看我的時候發現的。之後都是他過來照顧的我,直到晚上纔回去。他對我的好,那真是沒話說,比你對我都用心。我們之間也幾乎無話不談,他們家的情況,還有他現在做的事情,都說給我聽過。我也勸過他,要想好好過日子,就不能瞞着這麼多,你也不是那種淺薄的人。平時聽他說起來,他對你可是再認真不過的了,不過我沒想到居然是他甩了你。”
程文已經徹底愣住了,很久,他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