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兩腳踹開了門, 臉色鐵青的進去,看到丁晨兩手沾着泡沫滿臉驚訝的從衛生間裡出來,兩人視線對上, 都愣住了。
半晌, 丁晨先笑了出來:“你以爲我出事了?”
程文頓時滿臉尷尬:“你媽你有病, 人在怎麼敲門也不答應, 打電話也不接?老子還以爲你……”
丁晨看着他, 眼神欣喜而柔和:“我在洗衣服,昨天天氣熱,整整一天, 汗流的多了,衣服都餿了。”
他聲音還沙啞着, 然而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他看着程文的眼神曖昧而多情, 直看的程文渾身不自在。
那小子那什麼表情?皮相好就是佔便宜, 隨意一個眼神都能勾人魂。他立刻打住盪漾的心思,想什麼呢?急了半天還是被玩了。好吧, 這小子也不是故意的。
自己在心裡爲丁晨找好了藉口,他咳嗽一聲,把行李丟了進來:“你的東西,現在我送過來了,咱們之間沒有瓜葛了, 以後別他媽在老子面前閒晃悠。”他轉身就要走。
丁晨直接伸手拉住了他, 他的手上還帶着溼滑的泡沫, 手心冰涼滑膩, 被碰觸到的瞬間, 程文不由戰慄了一下。
他回頭看着那隻手,手背上還帶着淤青的一圈, 略微浮腫的鼓起,看起來分外可憐。程文的心又開始動搖,眼神不自覺飄向衛生間的方向。
“程文,你一定要和我算的這麼幹淨嗎?”丁晨的語氣軟了,乖巧的顏面上流露出祈求的神色,“就不能坐下來和我好好談一談嗎?”
程文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有什麼好談的?談談你當初是怎麼痛快的說出分手,還是談談你老爹是怎麼燒了我的鋪子?老子現在手裡就是沒有證據,有證據立刻送那個神經病去坐牢。”
丁晨看着他:“你是在怪我嗎?”
程文瞪他:“廢話!”
“真的在怪我,恨我,爲什麼還會在乎我的死活?”丁晨逼近他,眼睛牢牢鎖住他,不放開。
程文轉過臉:“你他媽別臉大了,老子是怕擔上命案。老子現在貧困潦倒,吃飯都成問題,要是再惹上麻煩,恐怕明天就得去跳樓。你要是真內疚,就趁早識相點,離老子遠一點,別讓老子看見了心煩。”
丁晨濃長的睫毛抖了抖,站到程文的面前,深邃的眼睛直視他:“程文,你以前說過,騙自己不是男子漢的做法。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出那些話,然後直白的讓我滾蛋,從此不要再出現嗎?”
程文嗤笑,與他面對面,眼神和他直視,開口吐出惡毒言語:“丁晨,老子他媽就沒見過比你更有心機的混賬,從見面就騙老子,一次又一次,把老子直接當猴耍。害了我朋友,讓她丟了工作不說,你神經病老爹還燒了老子十幾年的心血。老子現在看到你們姓丁的就滿肚子火,就等找到證據送他去坐牢。你他媽還要臉大的以爲老子還稀罕你,寶貝你。老子只想說,給我滾遠點,以後敢出現在老子視線裡一步,老子敲斷你的腿。”
丁晨的身體晃了晃,死死看着他,然後忽然笑了:“我就不滾。”
“你!”程文氣結。
丁晨不怕死的靠過來,雙手捧着他的臉,就吻了上來,帶着熱氣的嘴脣心急與程文碰上,溫熱的舌尖迫不及待就纏了上來。
程文伸手揮出,把他推到後邊,還拿手腕擦了擦被碰到的嘴脣,一副嫌棄萬分的樣子。
丁晨不在乎,又纏了上來,直接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臉和他貼的很近,鼻息幾乎噴在他臉上:“程文,你可以一次又一次推開我,像你上次一樣,再在我身上留道疤。我不在乎,不管你推開多少次,我都會回來,除非你直接拿刀捅死我,我纔會離開你。”
程文有些氣結,他以前怎麼不知道丁晨是這麼厚臉皮的一個人,他都說出那話了,怎麼他還越挫越勇了?
他又推開了幾次,丁晨果然如他所說,一次次又纏上來。
“別他媽過來了,老子要動手了!”程文也不耐煩了。
丁晨坦蕩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神無比倔強:“你打吧。我知道你心裡氣我,要是你揍我一頓就能讓你消氣,那我自願奉上,給你揍個痛快。”
程文怒吼一聲,一拳砸在門上,本來就被踹爛的門更是風雨飄搖。
丁晨絲毫沒有膽怯,他淡淡開口:“我在網癮學校的時候,第一個星期,每天都被人監視着。從吃飯睡覺上廁所,都有人貼身跟着,做什麼都不自由。我嘗試過逃走,反抗,每次都會被暴力制服。在學校裡,由教官用武力懲罰不聽話的學生,被稱爲‘就位’,我在第一個星期,被就位了九次。”
程文轉過臉,捏起了拳頭,心裡已經把丁原凌遲了上萬變,這個變/態,這個無恥的男人,他配當個父親嗎?
丁晨看到他憤憤的表情,眼睛裡反而帶上笑意:“第一次集訓,校長就把我帶到操場上,向所有學生介紹我。我到現在還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他緩緩逼近程文一步:“他說:‘各位同學,從今天開始,有一位新的學員要加入你們。他和你們一樣,又不一樣。他是個同性戀,喜歡和他一樣的男人。’當時臺下所有的學生都在校長的示意下發出噓聲,各種侮辱我的話不絕於耳。”
程文渾身都抖了,這什麼狗屁地方?有這麼羞辱人的嗎?丁晨當時一定羞憤到了極點!在大庭廣衆之下,身上的遮羞布被扯下,他是什麼感覺?這樣的羞辱,他是怎樣忍下去的?
丁晨過來扳過了他的臉,程文皺眉,動手推他,卻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停住了。
那雙眼睛,很乾淨,很清澈,沒有膽怯,沒有算計,只有濃烈到化不開的情意。那情意是那樣明顯,連他這種不學無術腹中空空的粗人都被感染了。
“我當時說:‘對,我是同性戀,我深愛着一個男人。爲了他,我可以向一切反抗,只要他能過的好好的。我和他沒有山盟海誓,也沒有驚天動地,我就是喜歡和他家長裡短過日子。除了我們倆都是男人,我們和普通家庭沒什麼區別。我不認爲這樣的感情值得羞愧,應該向任何人懺悔。’”丁晨的語氣很堅定,正如當日他在校長的演講臺上說的一樣。
他用眼神鎖定程文,讓他看到他的堅定,他的勇敢。那一天,他這段話,換來的是一次長達二十分鐘的“就位”,他的手指就是在那時候被弄斷的,因爲恢復不好,到現在都還僵硬着。之後又被關禁閉兩天,兩天的時間,只有黑暗和無法果腹的清水,還有在黑暗裡不停在他耳邊吟唱的蚊子、在角落裡悉索的老鼠,其他什麼都沒有。
讓他支持下來的就是對程文的思念,他一直都記得,他要好好的出去見他,向他解釋,向他尋求諒解。他會盡力去彌補自己的錯誤,然後和他好好過日子,互相扶持,然後一直過到老。
現在,程文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就在等他的一句話。
程文的拳頭捏起又放下,捏起又放下。他努力控制心中的衝動,不讓自己上前把那具單薄的身體擁入懷裡,否則自己的努力又要白費。
丁晨太年輕,他的路還很長,不該這樣和他胡亂糾纏在一起。但是,這樣熾熱的話語,早就將他的心攪亂成一片……
丁晨看着他陰晴不定的臉色,終於等的不耐煩,又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程文,不要推開我。我就是爲了你回來的,沒有你,我的生命,無法完整。”
程文低頭看着他烏黑的頭髮,聞着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心徹底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