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齡回身看向那鍋竈的位置,湊近皇帝低語道:
“陛下別說,這動了動還真的覺得飢腸轆轆,臣想一會兒就能吃上這兩樣東西了。”
老皇帝的目光也跟着望過去,看着裊裊炊煙,別說還真有些餓了。
“加把勁兒,至少將這一壟地收完。”
一個時辰後,老皇帝直起腰,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旁邊那些農戶乾的熱火朝天,一個個臉上抑制不住地笑容,有能幹的已經起了三壟地。
他看了一眼,腳下這一壟地終於弄完了,張輔齡此時已經跪在地上將這些金土豆一個個拾起來。
“終於完了,還真是累了,不過這心裡舒坦。”
張輔齡點點頭,“我也是如此,看着沒什麼,幹起來現在是腰痠腿痛,不過老爺的身體真好,不像我氣喘吁吁。”
老皇帝仰頭笑了,方紀忠晃動着肥碩的身體,已經衝到近前,扶着老皇帝順着壟溝往回走,劉仁禮此時也走了過來,幫着張輔齡將那一筐金土豆背上,他倒是腳步輕快,扶着張輔齡走回過稱的位置。
老皇帝已經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着臉,有些興奮地看向劉仁禮。
“快去找人給這一壟地的收成過過稱。”
劉仁禮笑着稱是,那邊來福早就拎着最後一筐去計算了,片刻抱着本子回來。
“這一壟地產出金土豆一共是四石,因爲產量大,這邊沒有過稱,只是用鬥來計算!”
老皇帝點點頭,這邊的產量看着就多,自然是用最快的方式計算爲好。
“一壟地四石,那麼四壟地就是一畝,這個畝產豈不是要達到十六石。”
算到這裡,老皇帝嚇了一跳,手中的帕子都掉了,方紀忠趕緊撿起來,臉上也帶着笑。
“恭喜老爺,這是大喜啊!老奴瞧着,這金土豆和那玉米不同,這個是沒有芯兒,也沒有皮佔地兒的,這是純純的收穫,這一畝地能養活好多人!”
老皇帝點點頭,一臉希翼地看向劉仁禮,劉仁禮卻瞥了一眼來福,示意他拿着賬冊給老皇帝看一眼別的數量,翻開一看老皇帝直接傻眼了。
前面記錄的那些產量,一壟地一般都在五石左右,他這個算是最少的,瞬間尷尬的少了一點興奮,擡眼將冊子丟給張輔齡。
“這......看來是我們收的不仔細,讓人去地裡在看看,估計有很多沒拔出來的。”
劉仁禮趕緊攔住方紀忠的動作。
“能如此已經再好不過,那些還是留給婦孺們,當做口糧吧,老爺也累了,還是喝點兒水,吃點東西。”
老皇帝並未堅持,他是真的又累又餓。
剛一坐下,方紀忠趕緊將小桌子搬過來,張輔齡也沒客氣跟着坐在一側,張懷遠抱着一盤子烤好的金土豆片快步過來。
劉仁禮則是將一盆煮熟的玉米端過來,放在二人面前,方紀忠一臉的不滿,給皇帝的吃食怎麼能如此擺放,真的是太不講究了。
還未等他說話,老皇帝伸手抓了一片烤金土豆片,這上面沒有刷油,只是撒了一些鹽巴和辣椒粉,看着顏色就非常的誘人,咬了一口,瞬間瞪大眼睛。
“嗯,這個味道是真的好,如若能在災荒的時候,吃到這樣的糧食,真的是又充飢又美味,比那蒸餅好了無數倍。”
張輔齡點點頭,臉上也非常的感慨,吃了兩片,趕緊抓起水杯喝了兩口茶,滿足的不得了。
“還很充飢,剛剛餓的有些心慌冒虛汗,沒想到兩塊下去,竟然好了很多,不怪仁禮吹噓,這個東西是真的好,對了仁禮,這金土豆是否容易保存?”
劉仁禮遞給二人一人一穗玉米,這才擦着手說道:
“這個我們已經試驗過,需要挖地窖低溫儲存,再者那藩國人能遠渡重洋帶過來,自然是可以儲存的,不過溫度溼度都要事宜。”
老皇帝點點頭,覺得劉仁禮說得在理,至於那玉米他已經知曉,這個是最容易儲存的,抓起來趕緊啃了一口。
並沒有多粘牙,軟糯甜香,非常可口,吃着吃着老皇帝笑了,隨着笑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晶瑩。
“這兩樣東西,甚是美味,如若能在大梁北地種植就好了,每年撥給北地的糧食就佔了三成,不過只要這金土豆和玉米能多送過去一些,想來邊境也能穩定一些。”
劉仁禮趕緊起身,鄭重其事地說道:
“陛下放心,經我們實驗,這兩種作物都非常的抗寒,當初剛剛栽下苗,沒想到竟然來了一次霜降,當時我們都嚇壞了,以爲要顆粒無收。
來福想了一個辦法,在壟溝裡面隔一段燒起一堆柴火,用那煙燻着,連着三天的降溫,這些苗非但沒死,後面的漲勢更加好。
後來我們就仿照當時的樣子,燒了草木灰丟到地裡,這些作物耐寒的效果也更加顯現,按照遼北的氣候,種植一季還是不成問題的。”
老皇帝激動的瞪大眼睛,有些感覺難以置信,不過按照劉仁禮之前的一些作爲,這人是絕對有一說一的主兒,一丁點兒虛報都做不到,他信了。
沉默良久,老皇帝用力點點頭,長鬚一口氣,朝着方紀忠擺擺手,方紀忠趕緊上前遞上帕子,擦拭了手這纔看到掌心已經出了兩個碩大的水泡。
微微笑了笑接過外衫穿上,看向劉仁禮。
“這裡收穫完畢,將這兩種作物種植的事情寫一個摺子遞上來,然後你跟着張愛卿一起進京。”
說完撣撣身上的塵土,剛要走回身看看那盆裡面的玉米,指着說道:
“這個就送給朕吧,讓這些侍衛也嚐嚐,朕還要讓那些大臣都嚐嚐。”
劉仁禮趕緊稱是,老皇帝上了馬車,張輔齡走到劉仁禮近前,拍拍他的肩膀。
“將事情寫清楚就好,然後把你們過稱的這賬冊帶着一起進京。”
劉仁禮有點兒懵,不過張輔齡自然是不會害他,趕緊上前扶着張輔齡上車,估計是真的累了,上馬車的時候張輔齡都有些踉蹌。
一切準備就緒,方紀忠在第一輛馬車上高呼一聲。
“起駕回宮!”
他是站在第一輛馬車旁邊呼喊的,拉着長音,很多勞作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了,似乎沒聽懂都一臉疑惑。
劉仁禮他們趕緊跪倒,他知道老皇帝這是不想隱瞞身份了,趕緊高呼道:
“恭送陛下!”
那些農戶見自家大人都跪地磕頭,趕緊跟着撲棱棱全都跪倒在地,朝着馬車的方向弓下身子,互相還低聲問着。
“剛剛那人喊什麼?”
“似乎是說回宮?”
另一個年輕的說道:
“劉大人喊恭送陛下,天哪那人......那人......”
“那人是皇帝老子?”
“誰呀?”
“那個老頭唄......”
“小聲點你找死?”
“皇帝老子跟着一起農耕?”
“......”
後面一羣農戶都湊過來,沒敢往前走,圍着來福追問道:
“剛剛那位是皇上?”
來福點點頭,一臉淡然的表情,不是他不爲所動,而是看着這些人全都不幹活了,有點兒惱火。
“一個個怎麼都不幹了,天黑前還能處理完這片地?”
這些人趕緊都散開了,不過臉上都帶着笑,活了一輩子,能見到皇帝老子,都是託了劉仁禮的福。
劉仁禮站在路邊,馬車走過的塵土漸漸落下,車隊已經沒了影子,張懷遠一臉激動地湊過來。
“恭喜大人,能讓陛下親臨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劉仁禮臉上沒有多少高興的神色,眉頭微微緊蹙,帶着一絲擔憂。
“這摺子要如何寫,陛下讓實數報,要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