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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朔剛將手機扔在沙發轉身回去睡覺,卻低估了那邊的執着,刺眼的屏幕光亮讓他不得不接通。

快到凌晨一點,萬籟俱寂,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吵到臥室裡的人:“喂!”

話筒那邊傳來抽泣聲,柔弱又無助:“晉朔,你怎麼不回家?她又來罵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爸爸他……”

晉朔嘆了口氣,柔聲安撫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乖乖回房睡覺好嗎?我很快就回家,有沒有喝牛奶?”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沒有,我現在就去喝,你快點回來。”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晉朔擡起手用力抹了把臉,輕手輕腳地回臥室拿了衣服出來,快速換上後離開家。

晉朔的母親江明珠曾是娛樂圈最耀眼的明星,漂亮、聰明又善良,二十三歲那年嫁給大她五歲的晉聯,在外人眼中不只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更讓人們咂舌是是兩家大家族的聯姻。晉朔纔出生不久,就有人猜想兩家公司會不會在他手裡合併,畢竟江老爺子只有江明珠一個女兒,所有的東西都是留給他們母子的。

江明珠和晉聯感情很好,就算到了中年兩人依舊膩歪恩愛,全家人看習慣了也就視而不見,偶爾來了興致會和他們開一陣完笑。只是一切美好都在他十八歲那年劃上句號。

那天晉朔和爺爺坐在一起看新聞,母親有些小感冒靠在沙發裡和爸爸小聲打說話,半個小時後母親紅着臉說:“晉聯說今天晚上回家。”

他當即表示不滿:“兒子發燒38度都不理的人,媽不過是一場小感冒就這麼大陣仗,真是偏心。”

當時爺爺還笑着拍他的頭罵他到哪兒都愛湊熱鬧,其實全家人都想爸爸,爸爸爲了東臨新上的大項目一個月沒進家門一次了。可是誰也沒想到晉聯會在離家不到一千五百米的地方發生車禍,送到醫院搶救無效死亡,此後顯赫的晉家像是蒙了塵,自此再無歡樂。

最難熬的那段時間只有江明珠沒有挺過去,她陷入自責,是她害死了晉聯,如果她不打那個該死的電話,他就不會急着回來,後來的這幾年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破碎布娃娃,敏感多疑又絕望。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江明珠對晉陽十分牴觸,拼勁全力的吵鬧,老爺子嫌鬧心,往後不許晉陽回大宅。

這次姑姑肯定是趁着爺爺不再纔去敢去大宅找麻煩,以前兩人關係雖不好卻也沒鬧得這麼兇,到底當中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去問,母親只是揚起臉迷茫地看他:“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讓他無能爲力。

從外面看過去,晉家大宅隱藏在黑暗中,只有被大樹遮掩的角落裡亮着燈,晉朔嘆了口氣,自從爸過世後,母親就搬到最小的那間臥房,成天抱着裝着兩人相框的照片又哭又笑,背地裡很多人都說她瘋了,姑姑更是第一個開口說要送她去精神病院,卻不想出聲反對的居然會是爺爺,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嗓音依舊低沉滿含威嚴:“我不同意,阿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珠,這孩子打小就在我跟前,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沒了兒子不能再丟了女兒,以後誰要是再說這種話別怪我到時候不給好臉。”

晉朔推開門,媽媽穿着一身旗袍,畫着精緻的妝,身姿筆挺地坐在梳妝檯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鏡子,聽到響動,轉頭衝着晉朔笑得和藹可親,她招手示意兒子過來。

晉朔嘴角勾起一抹無力的笑,輕聲說道:“媽,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們去看醫生好嗎?我知道你想他,可是他不在了。”

江明珠白皙修長的手指憐愛地摸着兒子的輪廓,抿着嘴笑:“你長得真像他,簡直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樣。晉朔,我怎麼會病呢?心裡有鬼的人才會覺得我病了。《憶江南》劇組邀請我去參加老朋友聚會,聽說要翻拍這部劇,兒子你和我一起去吧?要是你能演主角衛明,媽心裡也就滿足了。我拍這部戲的時候覺得衛明和你爸爸很像,那個時候不知道愁滋味,天天過得很開心。”

明明已經很晚了,晉朔又消耗了很多力氣,可不知道爲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困,坐在牀邊認真的聽他們以前的事。

“我逼着他看劇,想讓他誇我演得好,可他很拽居然不理我,我就去和其他主演一塊玩。沒想到他卻眼巴巴地追過來,結婚以後他才和我說,她怕我喜歡上演衛明的盛景。誰知道,盛景最後成了他的妹夫。”

“我們經常盼着你能快點長大,這樣他就能放下肩上的擔子,一起過我們想過的生活。對不起,當時我們太自私,不過等你找到真心喜歡的人你就會明白。”

“我二十三歲嫁給他,以爲我們能走到八十歲纔會經歷死亡,誰知道老天爺這麼不公平,我不甘心。兒子,等過段時間媽告訴你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只有咱們一家三口知道。”

江明珠犯困的時候,晉朔沒有催着她去卸妝,她有自己的固執,她說要給趕來的爸爸看到她最漂亮的樣子。有沒有病,時好時壞連他都分辨不出來,只是她今天說的話讓晉朔聽得很難受,好像有一股無法感知的力量將他往陌生的方向推過去。

地暖的溫度正好,他把客廳沙發上的毯子抱進來鋪在地上,寧靜的夜裡,她的呼吸綿長讓他覺得莫名安心。其實從他記事起,陪伴他最久的是爺爺,他們兩個是世上最自私的父母,可是他愛他們!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他身上蓋着被子,讓他忍不住彎了嘴角。

客廳裡爺爺正在讀報,擡頭看了他一眼,嚴肅地說道:“這兩天就這麼游來蕩去?和那些二世祖玩了這麼多年還沒玩夠?你爸在你這個年紀早已經獨當一面,你給我收收心。”

葉政說的很對,他的好日子確實到頭了。他無奈地扯起嘴角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難看錶情來,轉身上樓洗澡換衣服了。

江明珠從餐廳出來,端着一杯綠茶放到老爺子身邊,笑得溫婉大方,一如晉聯還在的時候:“爸,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劇組以前的朋友聚會,順便放鬆心情。”

“明珠,你沒事了嗎?爸壓在心頭的疼不比你少,你也要挺過來知道嗎?晉朔還沒結婚,我和江老頭子還等着你照顧我們。”向來喜怒不外露的老人眼睛裡滿含淚水。

江明珠伸手握住老人滄桑衰老的手,安撫道:“我沒事了,今天我陪您去聽戲吧?這幾年連戲都不怎麼聽了,阿聯該怪我不好好照顧你了。”

晉朔從樓上下來和長輩打了聲就匆忙離開,從建安小區到蓉西路少說也得一個半個小時,方圓最愛賴牀,如果沒有牀頭的鬧鈴八成是要睡過頭,等他趕回去才發現房間裡早已沒有人。他只記住方圓休假時候的隨心所欲,卻不知道對工作她有十二分的精力。

方圓早上七點就醒了,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當即想起昨天的事,二話不說下牀穿衣服提着包往家跑,心裡暗罵晉朔害得她還得跑回去換衣服。可是她清楚的感覺到在心裡迴盪的是甜意,前段時間的惶然和心不在焉,剎那間都醫治好了。

她不知道他們的關係能走多遠,但是她知道這一段時間的陪伴纔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這是個會讓人不覺中上癮的男人,只要沾上一點便再無法抽身而退。

到店裡剛好八點半,今天她們的任務不光是設計禮盒,更要把前幾十位客戶定的貨物按照規定的時間發出去,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將試用品放進每個禮袋中才好打包。臨近年關,不光不好找工作,人也不太好招,阮青對送貨員的要求定的非常高,不只是單純的送貨,而且還要具備優秀的口頭表達能力,簡而言之就是要靠兩片嘴把顧客招上門。方圓提了很多反對意見,但是被阮青一巴掌給拍死在沙灘上,所以目前只能和快遞公司打好關係。

雖然很多人心裡都清楚一個道理——羊毛出在羊身上。

今天干活的只有她們兩個,阮俊躺在牀上裝死人裝到阮青出家門才起,阮青想起來就是咬牙切齒地一陣罵:“這個白眼狼,我自己掏腰包給他買了一臺外星人,他就這麼個態度回報我。我真不知道我爸媽生出這個光會吃喝玩樂不事生產的人是想幹什麼。”

方圓聽的忍不住笑,安慰道:“好不容易從部隊解放了,你就讓他多玩兩天,等找到工作、談女朋友結婚,想玩也沒那個精力。我不就是個例子?大好青春不是用來做老媽子的,悔不當初啊。”

阮青將實物輕輕地擺放進看着華貴大方的絲絨盒裡,然後用標有花葯logo的盒子給裝起來,外面繫上一條紅色喜慶的絲帶,好看的蝴蝶結讓人心情跟着一樣好,忙完才笑着說:“別把自己說的那麼慘,你只是眼瞎遇到一個渣男而已,但是你的工作能力受到老闆的肯定,也是人生一大資本。前兩天你前公司的同事來買花,聽說你是這家店的老闆,說很羨慕你,瀟灑的辭職後還能有這麼一份舒服的工作養活自己。你看,你在別人眼裡沒那麼差勁,更何況,現在是超級大美人。”

週末上門的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曾有人和她們開玩笑說如果在這個店裡能放一個大書架和一臺咖啡機,他願意在這裡消磨一下午的時光。正好二樓空置,方圓腦海裡閃現出一個主意,拉着阮青說:“我們不如把二樓收拾出來,就按照上次那位客人的提議,買一個大書架,果飲由隔壁提供,週末邀請幾位鑽石級會員來怎麼樣?給會員之間創造結識新朋友的機會,與我們也好。”

阮青攢眉正考慮這個意見的可行性,讓顧客熟悉花葯的環境,彼此之間建立親和信任的關係確實有助於花店的發展,只是她們兩個都是喜歡安靜的人,要是太熱鬧了,她們又不好約束怎麼辦?

“你打算怎麼和顧客定規矩?那可是上帝,不是學校裡的學生,你吼一嗓子就了事。一般都是咖啡館才這麼佈置,安安心心賣咱們的花吧,如果你要是有戰勝隔壁暴發戶的底氣,那就把它買下來實現你的偉大心願。”

方圓被阮青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哭笑不得地推了她一下,認真思索了一陣說:“我打算就這麼辦,閱讀區雖小它也是塊地方,看書也好,上網辦公也好,哪裡能比得上咱們這裡,被一片花海包圍,浪漫氛圍什麼都不缺。”

阮青將打包好的花盒搬到門口的桌子上等快遞員來攬件,聽到門口風鈴聲響起,趕忙露出最得體的笑容:“歡迎……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出去!”

方圓低頭認真地打蝴蝶結,爲了打出好看的結她練了很久,一次一次拆開一次一次再來,直到讓自己滿意。她以爲她的世界裡容不得瑕疵,可是對秦州她給了三次機會,但都被他放棄。

本已經走在無交集的平行線上的兩人,突然又有了交集,方圓曾經在睡不着的夜裡想過他會在幾天後出現,最少也得一個月吧!他身邊有需要迎合討好的'資源'在,也不見得能看得起自己這種小個體戶。

誰知道她居然高估了秦州,不過才半個月就忍不住,也難怪那麼輕易的就被別的女人勾去了魂。事實證明,衆人面前多人模狗樣的冷酷拽,骨子裡夜可能是個卑鄙小人,第一眼見他的時候,他穿着一身休閒服,乾淨清爽,與所有人都保持着距離卻不顯失禮……

“秦州,你怎麼來了?阮青別鬧了,人家是客人。”

阮青一臉不可相信地看着她,眼睛裡透出明亮的光,分明再問:“你腦子沒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