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王繼忠親筆寫給宋主趙恆的信也由四名精幹小校帶到莫州(今河北任丘北),交給了宋邊防軍官石普。擔心皇上懷疑有詐,王繼忠特別將做殿前都虞候時趙恆親手賞賜給他的一枚玉佩也放到信裡。石普在接到王繼忠的書信和“請速達”的口信後,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耽誤,當天就派人飛馳數百里,將信送至還在汴梁的趙恆手裡。趙恆聽說這是王繼忠的親筆信,先是不敢相信。望都之戰後,明明從前線傳來消息,說王繼忠以身殉國,自己還重賞了他的家人,怎麼他不僅沒有戰死,反而投降了呢。趙恆忙打開王繼忠的信,當看到那枚玉佩的時候,心裡一沉。他趕忙展信來看,讀着讀着不禁呆住。
身邊主和派的大臣王若欽見皇上面色凝重,不禁問道:“皇上,信上說了些什麼?”
趙恆回過神,緩緩說道:“子明說,他之所以被擒後留在遼國做官,是爲了能平息兩國戰爭。子明還說,北朝太后已經表示,願與大宋重修舊好。”說完,趙恆將信遞給身邊的近侍,又傳給殿下的大臣。“朕初繼位時,呂端就有建議,希望能同契丹罷兵議和。其實,朕何不想兩國能夠化干戈爲玉帛呢。只是,自古以來,北敵就常禍害中原,如果不用至德安撫,用大兵威脅,他們那種獷悍之性,豈能柔服?如今,遼軍先以重兵壓陣,又來求和,他們有多大誠意?朕不相信。”
王若欽一聽要議和,不禁喜上眉梢,忙說:“皇上,臣倒認爲,遼人此時來求和定是聽說了皇上御駕親征的神武之風,他們怕我朝舉兵北上收復燕雲。如今,他們在瀛州受挫,但又恥於自退,所以正好藉助王繼忠來請和。臣認爲契丹此舉非妄啊。”
一旁的寇準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厲聲說道:“王大人真是說笑。這一次遼人攜二十萬大軍來襲,會因爲在瀛州受挫就生退意?你怎麼知道他這不是緩兵之計。就算遼國是真心求和,可要他們真的退兵不犯,也必有條件。難道割地舍疆,王大人也認爲非妄嗎?”
“我...我...何時這樣說過?”王若欽急的臉色漲得通紅,急忙辯解。
“好了,寇卿的話朕明白。”趙恆語氣一轉,“朕想好了,如果能夠屈己安民,朕可以給他們一些貨財。但是如果他們要拿關南說話,朕當治兵誓衆,親率大軍去討伐!”
寇準是主戰派,他知道現在遼軍士氣受挫,正是宋軍反擊的好機會,雖不能收復燕雲,但也可以給契丹一些教訓。他聽出了皇上語氣中已有求和的打算,忙想再上表奏陳,卻聽見皇上說:“朕意已決,你們議一議派誰任使者爲好?”
寇準見此情景,只好退而求其次,說道:“既如此,皇上,臣以爲在沒有摸清遼人的真實意圖前不宜派遣使者。既然這信是王繼忠寫給皇上的,那麼皇上何不給他回信,就說爲了天下
百姓,皇上也願意停止干戈。若遼國主真有議和的願望,就請先從瀛洲撤軍。這樣,我們既可以通過遼人的態度來判斷議和的真僞,也可以趁機在戰場上再爭取些主動,爲談判增加籌碼。”
趙恆聽了寇準的話頻頻點頭,說道:“好,就按寇卿說的去辦吧。”
另一邊,蕭燕燕一邊等待宋軍關於議和的消息,一邊卻絲毫沒有放鬆對瀛州的攻擊。然而,戰爭又進行了五天,瀛州城堅固得好像銅牆鐵壁一樣,越打越勇。眼見自己的將士死傷慘重,士氣大挫,而二十萬大軍的糧草也告急,蕭燕燕只得下令放棄瀛州。但是遼軍南下的腳步卻沒有因此停止,放棄瀛州後,蕭燕燕和耶律隆緒選擇懸軍深入,蕭懷義和蕭觀音奴率先攻克了祁州,在宋軍的防線上撕開了一道口子。隨後,遼軍大批部隊迅速推進,直逼趙宋關南的最後一道防線——天雄軍。
雖然進攻馬不停蹄,但瀛州一戰的失敗還是令蕭燕燕心有餘悸,更令她奇怪的是,宋主似乎對議和的提議並不動心,竟然沒有派使者回訪,難道這一次宋國也想與自己一決高下嗎?若是沒有瀛州一戰,她是毫不擔心的,但現在畢竟已經損失了三萬兵馬,而且遼軍打仗向來是以戰養戰,雖然沿路攻破了很多城鎮,但百姓們堅壁清野,這給軍隊的補給也造成了很大困難。若是這個時候,宋軍拿出破釜沉舟的戰鬥力,遼軍確是凶多吉少。想到這裡,蕭燕燕又將王繼忠叫到了自己的御賬。
“子明啊,”蕭燕燕故作悠閒說道,“你的話我也聽了,信也送了,不過你的舊主子似乎沒有你想的那樣愛惜子民。不過幾日,我契丹騎兵就要到達天雄軍了,本宮希望到時候,你不要身在曹營心在漢。”
王繼忠心裡也很忐忑,他本來對議和信心滿滿,卻也沒想到宋主會是這樣的態度,因此聽到蕭燕燕半詢問半警告的話,忙說道:“請太后放心,臣...臣已歸屬,就一定忠誠於太后皇上。只是,只是,臣還是覺得議和...議和還是可能的。臣猜想,也許...也許是宋人見我雄兵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故以爲...我方議和誠意不足,所以纔沒有派使者前來。”
蕭燕燕冷笑一聲,說道:“子明啊,你也是一個武將,自然知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稍一放縱就可能全軍覆沒。我提出和談,但這仗要不要繼續打,還要看雙方如何談。可是現在看,宋人卻連談都不想談,看來就只有用刀箭說話了,你說呢。”
王繼忠忙跪下說道:“太后,臣知道太后向來體恤百姓,請太后允許臣再去信一封,臣有信心一定可以說服宋主派使臣議和!”
蕭燕燕輕輕嘆口氣:“看來你是不死心。也罷,就依你,不過子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繼忠出去之後,一旁的耶律隆緒向蕭燕燕問道:“母后,兒子有些糊塗了。您一方面讓王繼忠與宋主通信談議和,可是另一面又加緊對天雄軍的進攻。別說宋人懷疑,連兒子都看不透您到是想戰還是想和。”
“皇上,我們講和談,難道你以爲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談嗎。所謂和談,就是看誰在戰場上獲得了更多的主動,誰纔有話語權。我讓王繼忠放出和談的消息,一爲談判,同時也是爲了麻痹宋人,爲蕭懷義在戰場上創造機會。現在宋主對和談態度曖昧,那我
們就用弓箭敲開他的大門。”
三日後,蕭懷義率兵開始對天雄軍發起攻擊。此時負責鎮守天雄軍的正是主和派的王若欽,當知道契丹十幾萬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闔城惶恐。王若欽馬上安排城樓四面的防衛,並將最危險、最直接面對敵人的北門交給了將門之後孫全照。孫全照在邊境多年,熟悉契丹騎兵戰術,於是常年訓練了一支神臂弓手。這支隊伍人數不多,但精悍驍勇,人人手執特殊製作的朱漆弓弩,一旦將箭射出,無論人、馬,都可以將皮盔皮甲射穿。因此孫全照直接將北門城門大開,放下吊橋,在城壕之外列陣,一色的大紅弓弩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蕭懷義遠遠望去,便知此人不善,於是他乾脆放棄了北門,幾萬精兵鐵甲繞出十幾裡來攻打東門。令蕭懷義沒想到的是,東門的守衛也固若金湯,遼軍苦戰了幾個時辰也未能攻下。蕭懷義知道,攻破天雄軍並非易事,於是他當機立斷,再次放棄東門,而率領主力去攻打天雄軍南一百里的德清軍(今河南清豐縣)。因爲蕭懷義知道,此時宋主趙恆就駐蹕在距離德清軍不過五十里的韋城。既然要震懾宋師,自然擒賊先擒王。
韋城距離澶州(今河南濮陽)不足百里的,而澶州距離京都汴梁不過三百里,是拱衛京畿的最後屏障。遼軍進攻德清軍的消息傳到韋城後,難免引起一片恐慌,又有人向趙恆提出了退走金陵的建議。趙恆一手握着王繼忠的令一封親筆信,一邊聽着來自德清軍的戰報——在與蕭懷義苦戰三日後,德清軍淪陷,主將副將等十四人戰死殉國。趙恆向來不是一個果敢的人,當初決定親征就是在寇準的勸說下才勉爲其難,如今敵人已經到了家門口似要飲血噬肉,而王繼忠卻在信裡信誓旦旦說遼人願意議和,究竟是進是退,趙恆猶豫不已。於是他立刻派人將寇準召來,向他拿主意。寇準早就猜到了皇上心生退意,於是一見聖面開口就說:“皇上,那些嚷嚷着要南退的人都是婦人之言。如今四面危機,皇上只能進而不能退,河北諸軍,日夜都盼望着聖鑾駕臨,屆時士氣必然大增。可皇上若現在回輦,那衆人士氣瓦解,敵人趁勢而入,就算逃到金陵就安全了嗎?”
“你覺得和談一事——”趙恆又問。
“皇上,就算要和談,在戰場上也不能示弱。不然不僅關南不保,汴梁都危險。隨駕的將士們,家人老小都在京師,他們怎麼會南行呢,一定會走到半路就紛紛逃跑的。京師是宋人的家園,沒有放棄的道理。請皇上儘快起駕到澶州,到時候將士們一定拼死效命,還怕敵不破嗎。那時再言和談,我們才能掌握主動啊。”
趙恆細想着寇準的話,忽然他身邊的侍衛跪下哭道:“皇上,寇相說的對啊。那些勸皇上南行的人都是老家就在南方,他們自然想躲回老家,哪裡考慮皇上的安危呢。如今敵寇就在眼前,近有皇父,遠有妻小,臣等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京師難逃的。請皇上准許臣與敵人決一死戰,報效國家!”
趙恆被這番肺腑之言感動,他雙眼微微溼潤,頓時雄心大發,終於下定了御駕澶州的決心。但他又想起王繼忠的信,沉思片刻,還是對寇準說:“既然契丹人要邊打邊談,我們也可以配合。朕想好了,就派曹利用去一趟契丹大營,告訴他先不要談什麼實際內容,先去探探對方虛實,再作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