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草臺之上忽然傳來白露驚懼的尖叫,她的午睡已經持續到天光漸黑。
正抱着膝蓋沉思的裴南歌登時一躍而起來到白露跟前,一伸手將她拽起身來,目光忿忿地瞪着她滿是嘲笑:“怎麼?夢到自己被燒死了?”
白露擋開她的手,冷冷道:“我勸你還是趕快提醒他們多帶些人手去滅火,白露可不是故意想把東巷整個付之一炬。”
裴南歌學着白露的驕傲樣子也冷冷一笑:“枉你自稱神力無邊,怎麼?連如何控制火勢的本事都沒學到?看來天神並不怎麼疼愛你。”
白露嗤嗤哼哼也不接話,過了片刻她卻緩緩站起身來整理好衣裳,朝李子墟柔媚一笑,間或拿眼角的餘光瞥眼裴南歌:“郎君快些帶我們去見沈縣令罷,也好讓某些人看看,天神究竟是如何賜予我神力的。”
李子墟喚進來幾個衙差將白露架着出去,裴南歌在他身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你只要不去相信她所說的神力,按你們大理寺的方法去查,就一定能查到真相。”
真相是什麼?現在誰也不敢定論,當裴南歌他們來到衙門與蕭武宥會合時,正好遇到衙役搬走屍體去殮房,沈銘斐正取下鹿皮手套,看樣子是剛剛檢查完屍首。裴南歌只瞥見焦褐的一團,就被入鼻的薰焦之氣嗆得一陣反胃。
蕭武宥的衣袍上已經沾染一身黑塵,很顯然是剛剛從起火的東巷回來。
“被燒死的是住在東巷的胡大夫!”沈銘斐用溼絹擦拭着手掌,不緊不慢道:“十多年前就在東巷開了間藥鋪行醫抓藥,但前幾年卻把鋪子租給了別人,靠租金過活。他爲人孤僻鮮少與人來往,家中上無父兄下無妻兒。”
“這樣的一個人,就算哪天突然離開人世也不會有人爲之傷心難過!”白露在衙役的扣押下依然綻放着笑意:“白露殺人可不會殃及無辜,怎麼樣,現下諸位可是信了?”
蕭武宥淡笑喚來幾名衙差道:“查查何寡婦和胡大夫生前都跟什麼人常來常往,他倆之間有沒有什麼暗中的往來,聽聞何寡婦與人勾搭成癮,查明她是否與胡大夫有什麼暗地裡的關係。”
“你是否真是心慈仁善在下不知道,但有一點在下卻非常明白!”沈銘斐負手而立,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容:“屍體的口鼻之內發現大量焚塵,確切說來,胡大夫應是在死前受煙塵所嗆。”
“那又如何?”白露嬌弱的眼神裡含着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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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沈銘斐看她的表情則比她更加不屑一顧:“胡大夫是被起火後的煙霧薰嗆昏迷纔會喪生火海之中,嚴格說來他並不是被燒死,跟你說的死法並不一致。”
“呵!”白露依舊森森笑着:“原來如此,白露省得了,下次一定把火頭點在要死之人的身上,多謝郎君好言提醒。”
“薰嗆?”蕭武宥斂眉:“胡大夫的屍首於何處發現?”
“我們撲滅大火後,大概是在屋子的廂房內發現了屍首。”衙差的答案很肯定。
“這就怪了!”裴南歌冷冷出聲,睨向白露的眼眸裡鄙夷未減:“屋子都起火了,胡大夫難道不往外跑?安心在廂房裡等着受死?白露,你真當你燃的是天火,乾的是天譴?”
白露抿脣笑得挑釁:“未嘗不是?”
“我不信神明會庇佑你這樣的人,我勸你還是早些說出實話罷,你不在當場也能殺死胡大夫不是沒有方法!”裴南歌冷着臉,對待白露她自認不需要多麼好的臉色:“你或許早在來縣衙之前就已經迷暈了胡大夫把他困在廂房裡,又將燃着的茅草捂在屋子各處,你約莫算出屋內若是起火必要等到今明二日,於是你來自投羅網好讓我們所有人替你作證。”
“先前你一直不肯說出起火的確切時辰,原先我以爲是你故意不告訴我們好讓我們無從防備,但其實是因爲你自己也無法準確算出屋子起火的時辰,所以纔沒有確切地告訴我!”裴南歌繼續道:“至於何寡婦的死……她時常與男子眉來眼去,縣城裡的婦人應當都對她非常憎惡,尤其是曾經被她得逞過的男子家眷應當對她是恨之入骨,我想你大概就是利用了她們這樣的心理,從中進行挑撥,再用別的方法把何寡婦騙到燕子林,你料定官府不會聽信你的話,不會調用差役去燕子林阻止莫須有的荒唐事,所以纔來投案。”
白露睜大眼睛,好笑地問道:“萬一官府信了呢?白露可賭不起。”
“萬一官府信了!”裴南歌重複一遍白露的假設,果敢之中帶着幾分俏皮:“並且來得及加派人手去阻止這兩件事情,那你就可以順勢說自己的神力是用來指引官府懲惡揚善、伸張人間正義……反正但凡敢說自己有神力的人都不介意多麼厚顏無恥。”
白露不怒反笑:“小娘子,你倒是會想,可是證據在哪裡呢?”
“這種假設不無可能!”蕭武宥出聲道:“雖然我們都知道白姑娘極有可能是兇徒,但我們按唐律法令辦事,沒有確實證據暫且不會定罪,但蕭某還是要奉勸白姑娘還是莫要再造殺戮的好。”
他的話音剛落,匆匆進門的衙差就帶來一個髒兮兮的乞丐,衙差的聲音在堂中顯得異常清亮:“此人是常年在城東乞討的張乞兒,今日,他在東巷睡覺的時候見到有人放火。”
“你見着的那個人是男是女,你可看清他的模樣?”沈縣令沉聲問道。
埋着頭的張乞兒哆哆嗦嗦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堂中衆人,目光在對上白露之時忽然變得異常的驚恐,他雙手分開亂蓬蓬躺在眼前的枯散頭髮,在看清楚白露的面容之後顫抖地指向了她:“是她!是她!我正在睡覺聽到附近有響聲,起來一看就看到她在屋子外點火!是她!”
白露懶洋洋地笑着:“一時疏忽竟然被人看到了神身。”
“你肯定是她放的火?”沈縣令厲聲問道。
“是她!我看見了,連衣服都沒變,就是她!”張乞兒說着就焦慮地抱着自己的頭再原地來回蹦着:“完了,完了,我看見她了,她會不會殺我滅口,完了完了……”
沈縣令見他不似撒謊,也就命人將他帶下去再好好問問。
裴南歌估摸着沈縣令等人在疑惑些什麼?立即主動彙報道:“自押白露回牢房之後,我與李子墟就與她同在一間牢室之內寸步未離,白露進去之後就睡下,後來是她做了噩夢醒來,就提醒我和李子墟要來看看你們這邊的情況。”
幾位看守的衙差也頻頻點頭證實白露不曾離開牢房。
裴南歌突然想到一種可能,似乎前面的謎團就快能迎刃而解:“白露,他看到的是你的雙生姊妹罷?”
白露突然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諸位若是想知道,不如明日去白露做事的繡坊問問?不過今天時辰已晚,諸位若是非要今日到訪,怕是會對姊妹的閨閣名聲有所損害。”
堂內的幾位官員靜默下來,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諸位放心!”白露又道:“眼下白露也困得緊,暫且未有殺人的精力,諸位可以安穩睡個好覺。”
沈縣令與蕭武宥互相頷首,立馬就有人押着白露回牢裡,裴南歌還想跟去就近監視卻被蕭武宥給攔住。沈縣令在府上給他們三人安頓好住處,帶着三人用過晚膳後就各自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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