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南歌他們趕到屋子跟前的時候,李子墟不在屋內,幾個衙役圍着沈銘斐,他正滿頭大汗坐在地上,他的後背抵着樑柱,虛浮不穩。
“你怎麼了?”裴南歌走上前去仔細瞅了瞅他,如果她力氣再大點,興許能把他扯端正。
沈銘斐眯着眼衝她笑笑:“沒事,就是折騰一天沒吃東西,餓得慌。”
“就這點本事?”裴南歌既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去膳房尋性食。
蕭武宥擡臂就將她攔下,意有所指般瞄了眼剛進來的一個衙役,只見他從身後拿出一小個油紙包,揚手扔給沈銘斐。
沈銘斐接過油紙包攤開一看,見是兩塊五福餅頓時感激地咬下一大口:“這時候若是有一壺葡萄美酒配上胡旋美姬,簡直勝似天宮。”
裴南歌拿過衙役手中另外一包油紙,舉着手徑直砸在沈銘斐頭上,嗤之以鼻道:“先前你不是說要查個水落石出嗎?怎麼過這麼一會兒你就蔫成這樣!”
沈銘斐從頭頂上接過油紙包,一邊咬着手中的五福餅一邊指着牆角已經被白布搭好的屍首:“要不你試試從頭到尾的查驗他毒至何處?”
蕭武宥蹙眉:“他中毒了?”
沈銘斐咬下最後一口五福餅,將油紙揉作一團:“確切說來,他所中的毒來自所服食的秋石散。”
蕭武宥稍愣片刻後瞥了一眼裴南歌,輕咳起來,在場的另外幾個衙役此起彼伏地咳起來。
裴南歌茫然掃過他們的反應,疑惑道:“秋石散是何種毒藥?”
問完這句,沈銘斐突突地笑起來:“秋石散是一種很受男子喜愛的仙丹。”
“仙丹?”裴南歌越發不解:“既然是仙丹又爲何會是毒藥?”
蕭武宥咳得異常兇狠,她偷偷拿眼角去瞄他,他卻正面色不善地瞪着沈銘斐。
可沈銘斐卻絕對沒有懼怕大理寺司直的覺悟,他笑眯眯揚眉道:“南歌,你確定你想知道?”
裴南歌心中莫名,不解道:“我自然想要知道。”
“秋石其氣近溫,將其研磨成粉配以雲石而煉,足以稱陰、陽之妙!”不知何時出現的李子墟邁步從門口進來,走到裴她身側之時笑道:“簡言之,採陰補陽,南歌,你還要不要我再說明白點?”
她的臉刷地紅到耳根子,她不是傻子,看着這些人出奇一致的反應也不難聯想出採陰補陽的真正意思,但瞬間她就忍不酌奇,鄒餘祉愛的是崔珉那個七尺男兒,這種採陰補陽的藥物,對於兩個男子來說,真的有效嗎?
她垂下頭將自己的小心思掩下,也同時掩下先前的尷尬,朝着突然冒出來的李子墟問道:“李子墟,你從哪裡過來的?”
“老主母希望長子儘快入土爲安!”李子墟朝她點點頭後向蕭武宥彙報道:“方纔我已問過鄒緹俞,他說他在發現屍體的兩個時辰前在自己房中,無人可以證明。”
“還打探到什麼?”蕭武宥點頭:“我聽說鄒餘祉以前娶過親”。
李子墟肯定道:“鄒餘祉在兩年前迎娶了河東張氏,但張氏進門不久後就同鄒餘祉和離了。”
“和離?”裴南歌不解道:“她爲何剛進門就要同夫婿和離?”
“外間向來傳言鄒餘祉喜好男風,張氏剛進門他就看中鄰縣一位叫任飛的男子,任飛是小有名氣的讀書人,且已有婚約在身,自然不肯從他,於是鄒餘祉就用了強,任飛受不住侮辱選擇了自盡。剛進門的張氏自覺受氣,就提出和離,鄒餘祉也很樂意給她放妻書。”
裴南歌除卻震驚之外更多的是替那張氏和任飛悲涼,他們本是無辜之人,卻因爲鄒餘祉的一己私慾而變得不幸,還有那位與任飛有婚約的女子,只怕命運也會因此不同,如果她同張氏一般,那尚且算是幸運,如果她對任飛情深意重不忍離棄,怕又會是一場悲劇。
蕭武宥斂起笑意,若有所思:“據我所知,長安城中許多貴胄都有服食秋石散的習慣,卻未致人人喪命。我在他口內發現未溶的秋石丹塊,所以推測毒物應是起於此。”
“我正想說!”沈銘斐點頭:“普通的秋石散食用之後,只會赤火過盛,但鄒餘祉的屍體脣紫面赤、眼內白灼,是赤毒入心的症狀。”
“赤毒入心?”蕭武宥皺眉:“難道是藥物相剋?”
沈銘斐點頭:“不錯,我從殘餘的秋石丹塊中找出了狼毒,就是陶弘景所載的‘大豆爲之使,惡麥句姜’的狼毒。”
“狼毒?”裴南歌驚呼:“那不是用來殺蟲滅鼠的丹藥?”
沈銘斐再度頷首:“秋石散的原料裡並沒有狼毒這一味,而狼毒味辛有大毒,同秋石散的赤火混在一起,無疑醫。而今想來,鄒餘祉流血不多,也許並不是因爲傷及顱內,很可能是死後才被人襲擊。”
裴南歌瞧見蕭武宥眉峰蹙起,於是拿胳膊撞了撞李子墟:“我們似乎需要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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