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主母躲躲閃閃打望着蕭武宥他們的眼色:“你竟然無恥到詆譭這把年紀的人!”
“怎麼?你會怕我詆譭你?”崔珉不屑道:“你敢做出對不起鄒家老爹的齷齪事,你還會怕我詆譭你?”
崔珉的話像是一記驚雷,裴南歌目瞪口呆,有一瞬間,她覺着自己腦子裡有某些新的想法叫囂着要衝出來。
“混帳東西!”老主母氣得發抖:“你從哪裡聽到的胡話!你胡說什麼!”
“娘!”鄒緹俞頹然喚她:“是我告訴他的,您若是要怪,就怪我!”
老主母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兒子,氣得漲紅了臉,倒是難得看上去氣色紅潤:“我兒你究竟是受了這個賤人什麼蠱惑!”。
“您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住一世,早晚會被發現!”鄒緹俞垂着頭:“況且……我跟他,本來應當是親兄弟的,不是嗎?”
老主母顫抖地指着鄒緹俞:“你、你……你不要再說了!”
鄒緹俞皺着眉滿是愧疚地朝着崔珉道:“對不起,我早就知道,卻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初我們家同你孃的家裡有生意往來,你爹孃時常往返兩地,而鄒家老爹卻時常不在,你爹同我娘本是舊時相識……所以常來常往之間,就有了我……”
“同樣的……長兄也正是在這種常來常往之中,偶然遇到任飛,就對他……”鄒緹俞說着說着就面露愧色。裴南歌不太習慣瘋癲的鄒緹俞突然這樣真誠,看他的眼神也變得疑惑。
但他卻依舊苦着一張臉,張揚的眉梢都蹙成一道難以逾越的山壑,襯得他無比悽楚哀怨:“母親,您不該讓我親眼見着你們情深意濃,您不該讓我知曉自己的身世,您最不該的,是對我寄予希望……其實說到底,我終究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我有什麼錯!”老主母連牙關都在發抖,辨不出是害怕還是絕望:“你爹他只念着他的亡妻和他的生意,他什麼時候考慮過我!我只是他不得不娶的一顆棋子,他何時憐惜過我?”
“但您這樣,只會讓兩家人都更加痛苦而已,娘!”鄒緹俞顫抖着叫她:“您不能一錯再錯,我根本就不想做什麼鄒家的新掌櫃,我只想好好同您一起生活!”
老主母顫抖着雙脣說不出話,身旁的江宛若悄然扶着她退到一旁,倒上一杯熱茶讓她緩和心緒,鄒緹俞也跪着上前去安撫她。
“哈哈哈哈!”崔珉忽然仰頭大笑:“鄒緹俞,我還以爲你真的是想同我做交易,原來你是想來贖罪?哈哈哈,原來是你們母子倆害得我娘當年憂思成疾而亡!真是諷刺,我根本就不該對你們家手下留情!”
“交易?什麼交易?”李子墟卻能在這等混亂的當口準確地理出案件的要點。
崔珉冷笑:“那日,我剛毒死鄒餘祉後就遇到了鄒緹俞,他同我說,他知道我下了毒,但他有辦法讓我不被判罪,但前提是,知道真相的我必須離開江都,走得越遠越好。”
“他這麼一說,你就信?”沈銘斐在旁抱着手臂輕笑:“你沒想過他爲何要幫你?”
“我當然不信!”崔珉冷冷挑眉:“所以他就告訴我他並不是鄒家的親兒子,若是鄒餘祉死了他反倒能順理成章繼承家業,我動手反倒替他省去麻煩。我本就沒想過逃罪,既然他想替我開罪,我又爲何不成全?不過我沒想到他竟然不惜將髒水潑到自己身上來混淆你們。”
蕭武宥沉吟不語,李子墟又道:“崔珉,你是如何殺害鄒餘祉的?”
崔珉冷笑:“其實我本來還挺擔心要如何報仇,但鄒餘祉做什麼不好,偏偏要把他有服食秋石散來歡好的習慣告訴我,這麼難得的機會,我如何能放過……我將斷腸草研磨成毒粉灌進秋石丹塊之中,毒粉雖然不多,但足以讓他死得痛快。”
“你是什麼時候將毒粉放進去的?你放進去的時候,裡面有幾塊秋石散?”李子墟從衙役手中接過紙筆鋪在案几上,他還是更習慣由自己來寫錄。
“從我得知他這個喜好之時!”崔珉的笑意從脣角蔓延到眼眸:“我把其他的丹石都扔了,那裡面……只有一塊。”
裴南歌抽了口涼氣,竟然覺得崔珉眼角的笑意更趨近於傾盡所有豪賭後的期待。
“鄒餘祉對我承諾過不會再同別人相好,也答應我不會再食秋石散!”崔珉的語氣依舊平緩:“我每天都會進那間屋子一次,我每天都會去看那盒子裡的藥還在不在。一旦不在,我就大仇得報,這一天,我可是等得好久好久……”
他平緩的語氣就像是在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故事:“不過我是真沒想到,鄒緹俞替我脫罪的方法竟然不笨,那天阿四見着我從屋裡出來,我就是去看他想的什麼辦法,一看才知道,原來他是要造成鄒餘祉死於被重物襲擊的假象,再順勢嫁禍給阿四。”
“他知道等你們都到齊之後再去製造響動,乍一看還真就會誤以爲鄒餘祉死在瓷罐被打碎的時候!”崔珉搖着頭:“不過你們自然不會那麼笨,所以他似乎還準備了第二重障眼法,讓你們從玉壺懷疑到他,說他不蠢,卻還真蠢!”
說着他已轉頭嘲諷鄒緹俞:“你看,儘管你因爲愧對我家想要替你娘補償我,但很可惜,我從來就不稀罕你們家的憐憫和同情。”
“你想殺死鄒餘祉,想了多久?”裴南歌出言阻下他接下來要對鄒家說的話。
“有多久呢……”崔珉依舊笑着:“似乎久到我自己都記不清了呢。”
“這一年中,你應當有許多機會殺他,爲什麼偏偏要選在鄒餘祉背叛你之後?”她衣袖之下的掌心緊握,這樣的問題興許別人看來無關緊要,但在她眼中,卻比任何真相都重要。
“因爲……”崔珉幽幽地望着遠方:“我想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自己救自己的機會。”
“一直以來,我都沒辦法說服自己放下仇恨同他歡合,但就在幾天前,我知道他耐不住寂寞去找過那個開鋪子的慕容,我終於能說服自己不必再給他機會,所以,我就騙他說要同他歡好,讓他一定要記着把秋石散服下……”崔珉低低笑着。
“你對鄒餘祉……是真心的罷?”窗外忽然又下起嘈嘈大雨,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落下的雪花,沒在淅淅瀝瀝的聲音中,涼潤單薄。
“儘管我不想承認!”崔珉笑意漸斂,憂傷看向裴南歌:“但我將毒藥放在盒子裡的時候我就想着,如果他真的只念着我一人,我並不是不能陪他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