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一說完,身後跟着的人也爭先恐後地跪下來附和着討個公道。裴南歌瞧了瞧四下無人就將大門關上,回過頭又與蕭武宥一同勸他們起身。
聽到動靜的李子墟從屋裡出來,待看清門口的形時就認出了跪在地上的都是鎮上的街坊,忙上前扶起那位婦人:“張嬸,你們這是……”
張嬸見着李子墟後突然悽聲哭訴道:“李兄弟,李兄弟你現在這麼有出息,一定能替街坊們做主的是不是?大嬸子求求你,求你看在我們街坊十幾年來待你有如親兒子的份上,替我們幾家的女兒討個公道!”
“諸位街坊都別跪着,先起來罷,”李子墟使力將張嬸扶起,偏頭指向身旁的蕭武宥,朝衆人介紹道,“這位是大理寺的蕭司直,諸位若是有什麼冤屈,大可與我們仔細說說,你們放心,大理寺一定會公正決斷。”
張嬸似乎是聽了這席話才稍微放下心來緩緩站起身,後面跟着的幾人見她已經站起來,也都不再執拗跪在地上不起。李子墟和蕭武宥迎着幾人進屋,裴南歌趕忙燒好熱水替幾人沏上青茶。
“這幾位你應當都認識,”張嬸語氣不穩,依次指過另外兩人,“這位是方屠戶,這位是曾廚子,這半年來,因爲那徐半仙做的那勞什子冥婚法事,我們三家好端端的閨女就再也見不到了……”
“你是說……”蕭武宥皺眉,“冥婚?”
張嬸連連點頭:“三個多月前,我聽信當鋪錢掌櫃的話,他說他要給已死的兒子做場冥婚的法事,看中了我閨女,答應給我些錢,讓我家女兒同他兒子結成陰親。”
“當時家裡急着用錢,我覺着冥婚又不會損害閨女的名聲,這樣的錢若是不賺那就太可惜,也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沒想到冥親結成之後,我閨女就成天神神叨叨說胡話,後來更是跳進河裡再也沒醒過來……”張嬸說着就哭出聲來,裴南歌忙摸索出帕子給她遞上去。
“我家閨女也差不多,”說話的是張嬸旁邊的曾廚子,一個大男人說話卻文文弱弱還不如張嬸潑辣,“她與周秀才兒子定了冥親,他倆本來打小就認識,但我們家確實連像樣的嫁妝也出不起,也不怪周秀才嫌棄。”
曾廚子舔了舔泛白的嘴皮,說得無比愧疚:“我閨女一等就是好些年,眼看年歲越來越大,我也跟着心急,後來周秀才找到我們說若是答應跟他結成冥親,他們家就替我閨女籌備嫁妝嫁戶好人家,我就答應了。可我沒想到,她回來後就不願說話,沒多久就懸樑……”
曾廚子未說完的話被粗聲粗氣的方屠戶搶過:“你們誰有我女兒慘!我女兒在做完法事回家的路上就活生生咬斷舌頭死了!外頭人都說女兒是給別人養的,嘿,我看還真不假,我養這不孝女十幾年原本指着她嫁給哪家富貴人家好分擔她幾個哥哥的辛苦,結果呢?還不如養幾頭豬宰了賣錢!白瞎了養活她這麼多年!”
裴南歌蹙起眉,對這個方屠戶待自家閨女的態度甚爲不滿。李子墟輕輕咳了幾聲,循循道:“方伯,你冷靜些,先告訴我們,你女兒是同誰定的冥親?”
“對、對,我都把這最重要的給忘了!”方屠戶拍着自己光溜溜的腦門大聲道,“是鄭夫子的兒子!鄭夫子許諾教我兒子讀書,我還指着兒子以後像李兄弟一樣有出息做官,那多風光!”
“也就是說,你們的女兒都是在死在舉行了冥婚儀式之後?”蕭武宥巧妙避開方屠戶語裡對女兒的輕視,在繁雜的對話中抓住了關鍵細枝末節,“你們見過那個徐半仙嗎?冥婚儀式又是如何?”
張嬸替他二人答道:“我們都見過,徐半仙替那幾家人挑選好冥親對象後都要當面點化,這時候雙方的親人都是要在場的,等到舉行儀式的時候,雙方的親人才不允許在場。”
“儀式行完後,徐半仙還要去男方家中做法,而女子此時仍然在夢中與亡人通靈,沒幾個時辰不會醒來,所以女子要麼由家人接回去,要麼等到幾天後自行醒來離去。”
“現在越想越覺得,那個徐半仙一定是招來了鬼神奪取了我們女兒的性命!”曾廚子也隨聲應和道。
“鬼附身?這世上哪裡來這麼多鬼怪……”託着腮在旁認真聽着的裴南歌忍不住小聲嘟噥幾句,又問道,“你們爲何覺得徐半仙就真的能通靈?”
“我們都親眼瞧見了,”張嬸說得肯定,她身旁的幾人也甚爲肯定地點頭,“她連我們家祖上做什麼、眼下過得如何都說得清清楚楚。還讓我家祖先附在紙魚上同我們說話。”
像是生怕他們不相信般,其他二人也都競相說出自己見過的徐半仙顯靈,要多玄乎有多玄乎,聽得裴南歌越想要去會會這個神通廣大的徐半仙。
“求求二位明府一定要替我們做主,揪出她找的妖魔鬼怪還我們女兒一個公道。”張嬸說着就又要往地上跪下去,好在李子墟手快將她穩住。
在李子墟的好話說盡的勸導下,張嬸幾人將徐半仙的住處、活動習慣等仔細交代給三人後這才念念念不舍離開了李家。
關上吱呀作響的木門,裴南歌望向憂心忡忡的李子墟:“你怎麼了?”
李子墟垂着頭嘆息一聲:“我與洪家兄弟和沙紗是兒時最好的夥伴,沒想到等我再回來時,洪大哥和沙紗都相繼離開人世,洪寅他該是多麼難過……恨只恨那個徐半仙騙人又害人,枉我還在大理寺做事,卻連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
蕭武宥拍拍他的肩頭:“人死不能復生,我相信,如果沙沙真的含冤而死,她也一定希望能由你這位好朋友來替她查明真相。”
“可不是嘛,李子墟你眼下最該做的,就是想想怎麼替沙紗討回公道。”裴南歌笑嘻嘻走到他二人眼前,及時阻止了氣氛朝着傷春悲秋的方向演變。
她揹着手朝蕭武宥狡黠地眨眨眼:“五哥,我也想去找這徐半仙算一卦,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