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還沒做事便惦記上朝食的荀洲,差役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道:“先做事吧!”
這位先時還口口聲聲道來看他的明棠妹妹,只是順帶來吃個朝食的荀公子,吃罷這一頓朝食,看他的明棠妹妹成了順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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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管如何,一碗粥下肚,便該幹活了!
重陽過後,天愈發冷了。
東市卻是依舊熱鬧,來往的行人、商販絡繹不絕,叫賣聲不絕於耳。穿着布袍微服混跡在人羣裡的差役眼疾手快的撈住了一個從身邊快速經過的漢子,就在漢子張嘴要嚷嚷之前,熟練的伸手從他袖袋中摸出了四五隻材質、顏色各不相同的荷包。
對上那漢子頓變的臉色,差役也不廢話,從中挑出自己的那隻,朝他咧嘴笑了笑,道:“怎的?一大早便開始賺銀錢,爲過年做準備了?”
被揪了個正着的漢子臉色訕訕的,卻不忘開口求饒:“下回……下回再也不敢了!”
這種話差役當然不會信:這偷兒身手如此利索,不是個慣偷那纔有鬼了!
另一旁的微服差役摸了摸鼻子,道:“當不止他一個,混在人堆裡偷錢袋的當不少,再找找!”
幾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在嘈雜的人羣裡,一點都不引人注目。可若是有人自幾人進入東市開始便時刻關注着這幾位,自是將幾人所說的話語一句不落的聽在耳中了。
不遠處街角擺着一堆瓷碗正在叫賣的商販對身邊收錢的搭伴壓低聲音道:“那幾個是來抓偷兒的,不必太過在意!”
身邊的搭伴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了不遠處靠着街角處正在擺攤的一溜人身上,這一溜四方大小的小攤,不止小,還多少有些寒酸。
遠遠望去小攤上搭起的幡布上,不是各式各樣算命的“高人們”,便是寒酸的掛着幾幅字畫在叫賣的窮書生。
商販沒有看那等算命的道士,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些叫賣字畫的書生身上。雖是穿着打着補丁的袍子,可在那一溜頗有騙人架勢的道士裡頭,竟生生被襯出了幾分斯文來。
最角落裡的那個容貌清秀的書生落在裡頭更是引人注目。
“那個生的不錯!”搭伴一眼便看到了這書生,點了點頭,只是雖然在點頭,可看着那書生的眼神中卻有些說不出審視,“瞧着是生面孔,新來的?”
一旁擺攤賣瓷碗的商販一邊點頭,一邊警惕着周圍的人,小聲道:“新來的!我方纔便去打聽過了,聽聞是家裡出了事,進京投奔親戚來了。你也知曉,這世道上有幾個親戚肯做好人的?自然是理都不理會,便將他趕了出來!他也沒辦法,於是拿着僅剩的一點銀錢在這裡擺了個攤賣字畫!”
商販聽到這裡,點頭道:“倒是不錯!再看看!”
雖是沒有明說看什麼,賣瓷碗的商販卻顯然已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立時道:“放心,我省得!”
搭伴“嗯”了一聲,目光自那書生身上移開,又落到了微服混跡在人羣裡抓偷兒的差役身上,看了片刻之後,他突地笑了起來:“聽聞這些時日官府還在找抓小娘子的惡徒呢!”
“可不是麼?”一旁賣瓷碗的商販接話,語氣中多了幾分嘲諷與不屑,“聽聞那些小娘子的家人都去官府鬧過好幾回了!”
“真是一羣蠢貨!”商販嗤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書生身上,眼神彷彿在看什麼肥羊一般,“正好藉着官府將目光落在這上頭時,多尋幾個餌來!”
大抵是察覺到了這目光,那書生一個激靈,本能的擡頭朝這邊望了過來,茫然的往這裡掃了一眼,察覺不到什麼的書生復又低下頭,繼續畫畫了。
兩個商販的目光又轉向了別處。
餌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不遠處的三層茶樓之上,正舉着千里眼往這邊望來的林斐開口說道:“街角兩個賣瓷碗的商販也看了我們的餌。”
身後桌案旁提筆的魏服立時在紙上記了下來。
正提筆畫畫的荀洲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被這麼多人惦記還當真叫人有些受寵若驚呢!
……
……
巳時的鐘聲敲響,朝食的時辰結束了。
將收拾檯面這等雜事交給雜役之後,溫明棠等人走到院中的長廊上坐下歇息了起來。
“也不知這次讓荀公子幫忙需多久才能抓到那些歹徒!”一坐下,湯圓便忍不住感慨了起來,“我眼下每日早上出門同晚上回去都需得跟着阿爹,阿爹還道白日裡進了大理寺便不准我出去了!”
城中但凡家裡有個小娘子的都是如此,昨日重陽登高,本該是舉家出行遊玩的好日子,可偏偏因着這等事,不少小娘子都被家人留在了家裡,便是允許出行的,也被身邊人牢牢看着,那等彷彿身受桎梏的感覺,不可不謂難受。
天子腳下的繁華都城,本不該如此的。
溫明棠凝眸,嘆了口氣,道:“是該早些抓到那些歹人的!”
未被抓的小娘子們尚且如此惶惶害怕與擔憂,那些被抓的小娘子們,又該是何等的驚懼?
……
……
暗室中。
幾個手腳俱被捆綁起來的小娘子們惶惶依偎在了一起。
其中一對本是姐妹,更是緊緊靠住了對方,彷彿靠着對方,感受着對方身上傳來的暖意,便能驅散心中的惶惶一般。
“阿……阿姊,”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娘子梳着丫髻,不過豆蔻的年華,便被抓了過來,她緊緊靠着比自己長兩歲,已經及笄,在自己心裡是個大人的阿姐,問道,“他們將我們擄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在未被抓來前,豆蔻年華的女孩子遇到的最害怕的事也不過是偷跑出去玩被爹孃發現訓斥而已,幾時遇到過這等事了?
她也不知道爲何高高興興的同家裡人一道出來觀燈,會被稀裡糊塗的帶來了這裡。
才及笄着綠色襦裙的阿姐也只比自己的阿妹大兩歲而已,雖自詡是個及笄的大人了,可到底不過十五歲,亦是半大懵懂之時,對阿妹的問題,她只惶惶的搖着頭,藉着牆面上那一盞燭臺微弱的光芒看向四周同樣被擄來的小娘子們,喃喃:“我……我亦不知啊!”